下午船开始往回开。
听张逸东说晚上八点多才能回港，因着第二天裴迟还有工作，他们需要连夜回江州。
吃过晚饭，周初柠躺在沙发上看裴迟收行李。她晃着两条腿，突然说：“有些不舍得走了。”
裴迟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差把“善变”替她贴在脸上。
余下来的时间，客人都基本在房间休息。裴迟收完行李，起身对周初柠说：“穿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啊？”
坐电梯到船头中层，裴迟牵着她，站到驾驶室外的桥楼上。
冬天高纬度地区天黑很早。
巨大玻璃舷窗外，360°的深沉夜幕，有种置身大海中央的错觉。
周初柠看得认真，有些失语。
桥楼正中间摆了台高倍数的天文望远镜。
夜空清澈明亮。没有光污染，没有人类活动痕迹，是天然的观星场所。
裴迟低头问她：“要试试吗？”
“要，但我不会用。”
“我教你。”
将望远镜调整到合适高度和焦距，按上寻星镜，男人朝她勾勾手，“过来。”
站到了裴迟刚才的位置。
视野里乍然出现浩瀚星空，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再往远，看到一片发光体。
“我好像看到银河了……”
转头时，猝不及防，跌进一双清冷的眼。
为观星，桥楼没开灯。前方驾驶舱透出微弱蓝光，在他周遭镀上一层朦胧——比外面的海更幽邃。
周初柠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手背被他掌心贴着，裴迟说：“发光的是银河边缘。下次，夏天再来，可以观测到银河系中心。”
“下次？”周初柠下意识重复。
裴迟“嗯”一声，神色很淡，“下次。”
安静了会儿，她问：“那北边那颗很亮的叫什么？”
“五车二，又叫御夫座α，北天第四亮的星星。”
“那后面这颗呢。”
“英仙座。”
很快裴迟发现，她好像只是热衷于提问，并无所谓答案。
问话时眼睛带上了狡黠笑意。很鲜活，也很漂亮。
副船长从驾驶舱内走出，手上提了瓶威士忌，“裴先生，上次的存酒还有一瓶。”
“谢谢。”
他接过来，门口的侍应生又送来两个杯子。
周初柠有些诧异：“你来过？”
“嗯，上半年芸姨六十大寿。”
船长走后，周初柠想了一会儿，低声问：“……他可以就这样出来吗？”
裴迟说：“有自动驾驶。”
“……哦。”
好像问了些不太聪明的问题，周初柠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沉默了会，脸上神情未变。
周初柠走后，有一阶段他很喜欢观星。像在沙漠里渴了太久的人，突然找到一盆水。
他总试图用更宏大的世界，去稀释掉，他对周初柠的那点好奇心——微不足道又无比具体的好奇心。
二十五年单一麦芽威士忌，和周初柠的年龄一样大。
桥楼左侧沙发区。
“我能喝吗？”她背靠栏杆。
上次好像因为喝醉闹出过笑话。
裴迟坐在沙发上，手指撑着额头，薄薄的眼皮掀起：“嗯。我会带你回去。”
周初柠伸着杯子来接。一会儿之后又不满抗议：“这是儿童的量吧。”
莹白的脸上略带愠色，淡粉色唇瓣显得柔软，看起来很好亲。
“儿童不喝酒。”
裴迟移开视线。想了会儿，忽然捉住那截纤细柔白的手腕，将人拉到腿上。
单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她。
这个吻很慢很浅，舌尖轻轻勾过，好像只是想品尝她口中的酒味。直到周初柠没忍住，从嗓子里发出一道细细的换气声。
裴迟停顿半秒。垂下来的眸色很深，“乖，小点声。”
“什么……”她茫然睁眼。
整个桥楼都充斥了她混乱失序的心跳。像被卷入奇异的风暴，和那道清冷的目光相触时，她眼角都湿透了。
“没什么。”
他声线暗哑，捏了女生的下巴，再次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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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没发现裴迟这么喜欢亲她。
艰难获得的氧气根本赶不上消耗。被吻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时，只能听到巨浪拍击舷窗的轰鸣，一层层在脑中炸开。
也许“儿童量”对周初柠也有点多了。
原本以为自已就醉了一两分，结果往电梯走时，脚下步子都是虚的。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前面的背。
“醉了？”
“没有。”她想了想，“但你要背我回去。”
狐狸一样的眼睛，看他的时候，泛出不设防的湿意。
裴迟意味深长地抬了抬眉。
背过身，蹲在她身前。
“上来吧。大小姐。”
未来什么时候坍塌不知道，但周初柠不得不承认，当下确实引人入胜。
再醒来已经到下船时候了。
管家在后面拿行李，裴迟牵了周初柠缓缓走下舷梯。
方琮等在码头，接到两人后，连夜驱车前往机场。
两天没见，加上公海上手机没信号，公司有太多事在等待决策。方琮刚要开口，被裴迟一个眼神叫停。
周初柠酒意未散，靠在他肩上睡得很沉。
“晚点说。”他音量很低。
方琮立时噤口，悻悻转过身。
开往机场的路上，车里静得落针可闻。方琮真的很困惑，第一次见面时，他到底是怎么误判出，裴总和周小姐关系很差的。
周初柠像是得了人形靠垫。
从车上到飞机上，再到回翠湖湾的路上，她随时随地都枕了裴迟的肩在睡。
直到被身侧人轻拍几下：“柠柠。”
“到家了？”她揉揉眼睛，直起身。
裴迟微顿半秒：“嗯。到家了。”
下车时，方琮透过车窗，把紧急文件拿给裴迟签名。
周初柠站在路灯下安静等他，才想到，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过手机了。
关闭飞行模式后，消息潮水般涌入。
[初柠，什么时候回来呀？]
[新接了一个拍摄，我让贺斯炀去了哦。]
[啊啊啊，怎么参加个婚礼还失联了，再不回来我要报警啦。]
她笑着回：
[抱歉，出了趟海没有信号。]
方琮离开后，裴迟推着行李箱从后面走过来，牵了她的手，往楼下走。
刚走出几步，他就停下了。
周初柠还在看许园发给她的搞笑视频，眼皮都没抬：“怎么了？”
树影下停着一辆银色奔驰。
夜色浓深，周初柠看得不甚分明。直到车上的人下来，她才触电似的，猛地甩开裴迟的手。
“……妈妈。”
沈秋嫦踩着高跟鞋走近。
哪怕在深夜，她依然维持了最完整的妆容。眼睛冷淡扫过站在一起的两人。
啪——
毫无预兆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