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大概十来个人。
做完热身活动后,贺斯炀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你这装备挺齐啊,经常爬山?”
灰白色防水冲锋衣、护膝、登山杖、头灯……看起来还挺专业。
周初柠尴尬笑了声:“……差生文具多。”
紧急采买的装备,在真正使用时很容易被发现是“临时抱佛脚”来的——头灯戴不上了。
拧了好几下都掉下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卡扣出了问题。
“我帮你。”贺斯炀走过去,“这东西有巧劲,硬扣是扣不上的。”
山道起点上,夜风猎猎作响。
裴迟站在老沈边上,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平添了几分索然。
许园没说错,山路不难走,大多是平坦大道。但初冬时节,晚上气温急速降低,体感上并不算舒适。
队伍里领头的是老沈和裴迟,贺斯炀扛着设备走在他们身边。周初柠落在中段。
在爬山中拍摄加速了体力消耗,加上夜色渐深,需要时时注意脚下情况,周初柠在排成直线的队伍里,跟得有些艰难。
爬到山腰时,正好有补给站。
按照往常情况会选择一口气登顶,中途不停,但今天有些例外。
贺斯炀从队伍前端跑回来,“赞助方要求在补给站多拍几张,原地休息十五分钟。”
周初柠松口气。
户外装备都在瑞士没带回来。新买的登山鞋又重又硬,走了那么久还是觉得不顺脚,后脚跟膈得生疼。
拍完照片后,周初柠找了个地方坐着歇会。
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相比她没了半条命的样子,裴迟一点都不像刚爬过山的人。
他伸手给周初柠调整头灯,“放在前额中央才能扩大视野。你这是在地上照蚂蚁。”
周初柠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你懂这么多,刚才怎么不帮我弄。马后炮。”
“刚才轮不上我。”
清朗月色下,她好像看见裴迟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再出发时,周初柠体力已经恢复了很多。
这一趟工作的难度,如果给爬山打5分,山顶露营能得10分。
按照既定计划,到达山顶后就地扎营,等第二天看完日出再集体下山。
野营原本对周初柠来说并不陌生。
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脉,是一众徒步极限爱好者的天堂。徒步、攀岩、滑雪,甚至皮划艇,这几年在国外,她没有错过任何一项。
到达山顶处空地,贺斯炀扎完自已的帐篷,过来帮周初柠忙。
动作到一半,两个人同时一愣——交叉管断了。
帐篷不大,两人一顶,协会成员在上山之前已经自行结对。
因为周初柠是女生,和贺斯炀同住不方便,老沈此前安排物资时,把给他们的帐篷数量由1改成了2。
这会儿……又从2变回了1。
且老沈那边的答复是没有备用帐篷。
周初柠想了想,“那就睡一起吧。反正都有睡袋。”
比起其中一人深夜下山,“睡一起”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
对这句话反应好几秒,最终贺斯炀“沉重”地点了点头。
周初柠起身去包里拿睡袋,笑着打趣,“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刚拿起睡袋,小臂就被捏住。
她忍不住转头:“痛!”
露营灯微弱光线下,男人嘴角笑意又浅又薄,声音比山顶接近零度的天气还要凉。
“周初柠,你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
裴迟冷笑,“陌生男人的帐篷,说睡就睡。”
周初柠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臂,皱眉,“那是同事,什么陌生男人。哥哥,注意你的措辞。”
“野外求生而已,”贺斯炀解释,“我们帐篷坏了一顶,老沈说没有新的。”
其实贺斯炀更想说的是,裴迟因为是临时加入的,他的帐篷也是一个人住。他们俩完全可以“凑合”下,空出一顶帐篷给周初柠。
他能想到,裴迟不可能想不到。
僵持数秒后,周初柠被冷风一激,打了好几个寒颤。
“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我们’要睡了。”
光线稀薄,打在裴迟冷矜如玉的脸上,衬得他此刻眸光更淡。
“跟我睡。既然承认我是你哥。”
“……”
和裴迟背对背,各自躺在睡袋里的时候,周初柠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只记得裴迟说完后,贺斯炀若有所思看了他们一眼。
“啊,兄妹啊。”
说完火速拉上了帐篷拉链,将自已隔绝在硝烟之外。
陌生环境里有些睡不着。
听到身后呼吸均匀后,周初柠缓慢转过身。
空间很逼仄,身下被他垫上几层防潮垫和毛毯,触感还算柔软。
帐篷的顶是透明的,裴迟半张脸都湮没在清冷月色里。
她把呼吸放轻。视线极缓慢的,从男人很薄的嘴唇上扫过。
不得不承认——
很好看。哪怕面无表情的时候,唇形也有漂亮锋利的弧度。连鼻背上的小痣都长得恰到好处。
她暗叹口气,难怪能在京大校草排行榜上,连续四年稳居第一。
周初柠仍记得大一开学那天,裴迟大概是受周绍平之托,帮她把行李搬进宿舍。
同寝室的女生偷偷拽着她问,“谁呀?”
把手臂从女生手心里抽出来,周初柠不咸不淡地答了句,“我哥。”
“那……你哥有没有女朋友?”
女生的追问来得很快,一点都没掩饰“见色起意”的企图。
周初柠懒散坐在床沿,“不知道。帮你问问?”
裴迟就来过那么一次。
在中文系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地方,很快有人扒出,周初柠这位哥哥,就是隔壁京大的镇校级人物。
长相优越,年年国家奖学金获得者,才大二就组建了自已的软件开发团队……
这些听似夸张又全是事实的描述,传到周初柠耳中时,她只微微蹙眉。想起那张总是冷肃的脸,“他有那么好吗……”
京大那次运动会前,周初柠收到了一大摞情书。
“初柠,帮忙把情书给你哥。”
“一定要亲手给哦。”
……
沉甸甸的情书都被装进包里,而后又被带到了医务室。
她看了眼坐在病床边的男人。
侧脸清隽英挺。低头看手机时,行散意不散的靠在椅背上,隐隐能看到劲瘦的腰身。
明明应该出过汗,她鼻腔里却只充斥了洗衣液气息,很淡。
周初柠拉了下被子,漫不经心道,“有人托我给你送情书。”
裴迟眼皮都没掀,“不要。”
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
周初柠想了想,“真不看?就看一封。”
莫名带了些恳求的语气。
裴迟神色清冷,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变成,
“嗯,你念给我听。”
医务室里到处是让人冷静的白。从雪白的天花板,到床单,到遮住刺眼阳光的百叶帘。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周初柠的声音,和这片纯白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