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再出房间,毛毯被整整齐齐叠在一边,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只在桌上留了一个信封。
周初柠看不懂这人昨天突然发什么神经。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方琮。
早上手机上接到裴迟消息。
[带一身换洗衣服到云松园。]
可昨天饭局后,自已明明已经把老板送回家了,为什么早上又从周小姐家出来,这兄妹俩不是关系很差吗?
方琮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后座上,裴迟突然开口:“你上次说,最近几个项目,都是沈家和余董他们带进来的?”
方琮赶紧收回胡思乱想,“是,这几个项目进来,效益大,资金缺口也大。如果您这边评估能做,董事会可能是会要求您以个人名义融资。”
“两个月后就是董事会,在这个当口,同时拉进这么多项目,加上周小姐刚回来……”
后半句话方琮没有说。
周初柠刚回来,有人心思蠢蠢欲动完全在意料之中。
一个能力超群的执行董事,让董事会很难在执行层安插心腹。但如果是一个不善经营的傀儡上台呢?银尘的重要岗位都可以放上他们自已的人。
钱和权都能到手,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方琮能想到,裴迟自然也能。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既然他们想,那就融资吧。”
方琮吓了一跳,“……确定吗?您手上的股份虽然目前有优势,但如果再融资,可能会直接丢掉公司控制权。”
“确定。”他说,“定一下明天飞申城的机票。”
她敢回来,就别想有机会再离开。
-
周末下午,许园家中。
听周初柠说了秦郁的事情后,许园吓了好大一跳。她倒了杯水推给周初柠。
“报警了吗?他拍的那些照片,底片有拿回来吗?”
周初柠点点头,“拿回来了。”
因为被打的是秦郁,一开始周初柠怕给裴迟惹上麻烦,没有报警。
可从医院出来后,裴迟让程盐把车直接开到了派出所。
看到周初柠有些不解,裴迟说:“这次放过他,还有下次。”
一番短暂问询后,秦郁被拘留了。
前几天早上,裴迟留在桌上的信封里,除了上次看到的照片,还有一张sd卡。她插在电脑上看过,应该都是原始文件。
许园:“这种人一定有心理疾病,干的这些事不能用常人思维来衡量,下次再碰见绝对要躲得远远的。”
刚说完又觉出不对,“呸呸呸,可不能再遇见了!”
傍晚两人商量着去工地上看看,刚准备出门,接到一条短信。
周初柠回头对许园说,“抱歉,下次再约?临时有点事。”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周初柠前脚刚下出租车时,后脚手机就摔在地上,滚出几米后瞬间黑屏。
想再开机也不能了。
城东的集芳楼,1101号包厢。
周初柠到得最晚。
推门进去,一张黄梨木四方桌,沈秋嫦和余文进分坐两端。
“妈妈,余叔叔好。”
周初柠打完招呼,在沈秋嫦身边落座。
当年离婚时财产分割,集芳楼被划到了沈秋嫦个人名下。这样的茶叙,约在这里最是私密。
从进门起,余文进的目光便停在她身上,“一眨眼初柠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余叔叔不?”
周初柠笑了一下,“当然。”
大约是不想引人注目,包厢里没有安排煮茶的侍应生进来。周初柠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几种茶叶,“余叔叔,正山小种可以吗。”
余文进点点头,
“正山小种最适合这种季节喝,想不到初柠到了国外这么多年,国内的茶文化一点没丢。”
沈秋嫦在一旁附和,“大概是她爸爸还在的时候说过吧。很多事啊还得靠大人教,否则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周初柠不置可否。低垂了眼睫,用茶夹取些茶叶放进壶里。
余文进也听懂了沈秋嫦的言下之意,“放心。绍平不在了,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怎么也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初柠。”
茶汤煮到赤金色时,谈话也终于进了主题。
余文进:“裴迟同意融资了。”
原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这么多项目一起递上去,太过显眼又目的昭彰。以裴迟的处事风格,被驳回几次都不意外。
结果一次都没有。
总裁办直接下了批复,几个项目都可以签,不够的资金,裴迟会以个人名下股权做融资。
周初柠提起玻璃壶,给茶席上三个空杯子都倒了七分满。听到沈秋嫦侧头问她:“你觉得会不会有诈?”
“应该不会,前几天问过哥哥,他好像对这几个项目挺感兴趣的。”
她没敢说,就是裴迟喝多了睡在家里那天。
问什么答什么,比AI还顺从。
听到“哥哥”两个字,沈秋嫦忍不住皱眉。碍于余文进在场,不好发作,只说:“总归不是亲兄妹。”
余文进抿了口茶。
“能有什么诈?年轻人急功近利罢了。绍平刚走,急于证明自已也是正常的。”
“那倒是。”沈秋嫦转头看向周初柠,“以后可不能忘了你余叔叔。”
周初柠:“那是自然。”
一场茶叙,要的不过是周初柠一个保证。
不会过河拆桥的保证。
-
深夜的江州机场依旧繁忙。
方琮接到裴迟后,给他递了几份材料,并报告这几天公司的重要工作。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董事会的天罗地网已布下,只等人上钩。
黑色迈巴赫平稳行驶在机场大道上。
两侧行道树和路灯不断倒退,快速拉长,融进夜色里。
裴迟望向窗外,英挺的脸上显出难得一见的疲冷。
“去云松园。”
方琮不敢多问,在下一个路口下了匝道。
半小时后。
通往云松园门口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裴总,我们车开不进去,围太多人了。”方琮朝前面看了一眼,“好像有火灾。”
裴迟掀了眼皮,“哪里着火。”
方琮:“……好像是周小姐那栋楼。”
消防车的鸣笛声在寂静夜里尤其刺耳。
裴迟推门下车。
不远处的公寓楼火光冲天,浓烟直逼云霄。
“听说是个租户,刚才业主打她电话都打不通的。有可能还在里面。”
“……得罪人了,那栋楼下面,今天一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放火啊?这不好乱说的……”
……
断断续续的谈话混在呛人的黑尘里。
小区里多的是往外跑的人。只有裴迟逆着人潮,快步往朝起火点走,他憋着一口气,混乱的思绪只有一个念头——
要见到周初柠,现在。
电话拨过去没有通,机械的女声又提示关机。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刚从楼里逃出来的女人,他听到自已艰涩的声音:“起火的是几楼。”
“十七楼,哎哟门口全是汽油味……”
十七楼。
裴迟松了手,和周围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和人声相比,伫足在原地的他,颓然得像个异类。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的暴雨中。心脏不断被敲打,放下又被狠甩出去。
相比那时的无措,此时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惊惶。
在里面吗?
会不会还在里面。
理智全然被烧毁,几乎是带着自厌自弃的想法,往火光的方向走了两步。
直到身后出现一个女声。
“……哥?”
脚步顿住后,裴迟缓慢转身,脸上神情近似崩裂。
周初柠完好无缺的站在面前。
她手上提了便利店的袋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你怎么又来了?我听他们说……”
话音未落,周初柠就被拥进一个怀里。
能清晰感觉到裴迟没敢用力,只是很轻的抱着她,像抱着一个易碎品。
永远站在光里,站在高处的周初柠,那个事很多,却看上去又总有些孤独的“妹妹”,很多年里,裴迟都说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结婚吧。”
身后是一片火海,他声音冷又发颤。
“结婚吧。如果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