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你。”
被踢到地上的人轻嗤了一声。纤细又空洞的声音,让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然认得就滚远点。”
裴迟弯腰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揽着周初柠正想往回走,却听后面秦郁越笑越大声。
“敢想不敢做的孬种。”
他从地上坐起来,阴翳的脸上透着疯狂,“找面镜子照照吧。你看她的眼神,跟我有什么差别。”
程盐和醉得糊里糊涂的周闻叡,听到动静,也从包厢里出来了。
周初柠被吓白了脸。
头顶像被悬了把利剑。她不敢看越走越近的程盐他们,更不敢看裴迟。
六年前的事,秦郁不可能知道。
这些半真不假的猜测,也多半狗急跳墙说的。可他的话太难听,太直白。
句句戳中要害,赤裸裸的将遮羞布撕开,让她避无可避。
“……打着兄妹的旗号,净干些男盗女娼的事!”
哗啦!
一旁酒水台上倒了一片。等周初柠反应过来的时候,裴迟已经从地上把人提了起来。
碎玻璃抵在秦郁脸上。
“嘴巴放干净点。”
“真暴力啊……只可惜你心思再龌龊,也不过是姐姐的玩物……”
秦郁自顾自说着,完全没留意到裴迟渐渐泛白的手指关节。
一拳打下去的时候,没有留任何余力。
“砰——”
秦郁晃了几下,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
裴迟神色极冷。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只有血珠顺着骨骼走向滑落的动静。
滴答、滴答。
刺耳声音让周初柠从失神中彻底清醒。
她冲过去,拽住男人手臂。
“哥,不要打了。”
狠厉眸色尚未消散。裴迟低头,看着抱着自已胳膊的那只手,持续的温热触感,让他暂停了动作。
他淡声问:“吓到你了?”
软白的脸上惊魂未定,周初柠深吸了口气。
“没有。但别打了,会出事。”
将碎玻璃像垃圾一样丢在秦郁身上,重新看向周初柠时,神色才稍稍缓和。
“好。”
程盐喘着粗气跑过来,一脸不敢置信。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只听到什么兄妹不兄妹的,下一秒裴迟的拳头就挥了出去。
“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卧槽迟哥你的手流这么多血!走啊先去医院。”
裴迟没说话。
掌心到手背,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周初柠拿了包里的丝巾,低头,一层层给他缠上,“去医院好不好?”
半晌,听到头顶一道声音。
隐隐的压抑着沉郁,又有试探。
“你陪我去吗?”
周初柠动作稍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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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
外科一把手接到电话,深夜赶回了医院。仔细查看完裴迟伤势后,才松口气,“没事,先做下清创。”
周初柠站在一边,看护士从掌心夹出玻璃渣,清创完又消毒上药。
等护士走了。
裴迟看了眼站在门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沉默的周初柠。
想到在会所走廊里,她惊慌到发白的脸,裴迟没来由的烦躁。
“怎么会惹上这种人。”
“在国外时资助过他一些学费。”周初柠说,“不多。”
裴迟缓慢整理着刚才被卷起的袖口。片刻后,嘴角浮起一抹稀薄笑意,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奚落。
“走了一个江平徵又来一个贫困生。周初柠,你在国外过得确实热闹。”
声音掺着明显凉意,无法忽略。
“没有不舒服可以离开了。”
护士推门进来,打破了尴尬沉默。
周初柠:“知道了。”
等护士出去后,“咔哒——”,转手反锁了门。
与那道疏冷视线对上,她安静开口。
“你呢。为什么这么冲动。”
裴迟的克制自持是骨子里的。
她总是记得,刚进周家那些年,外界再多质疑和谩骂,年少的他没有回应过一句。
如果她生日那次不算……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裴迟打架。
护理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消毒水味道刺激鼻腔,难闻到反胃,也让人在混沌的关系里异常清醒。
“因为我心虚。”
裴迟抬头看她,眸光比医院大片的冷白色更清冷:“我不敢让他说下去了。”
六年前那个冬天,如果他再克制一点。兴许今天就不会被秦郁歇斯底里的几句话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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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三年,裴迟连寒暑假都没再回过周家。
大四上学期结束前,刚从图书馆出来的裴迟,接到周绍平电话。
“你妹妹期末GPA太低。我给她寒假在京市报了个课外班,学校寒假不让留宿,让她在你那儿借住几天。”
早知道周绍平有把周初柠送去瑞士的打算。
瑞士学校的GPA要求高,大多学校需要申请成绩在2或3以上。学渣周初柠够不上再正常不过。
裴迟说:“寒假我有课题要做,照顾不到她。”
他不知道这个课外班怎么会报在京市。哪儿不能上,江州一抓一大把。
周绍平沉默片刻:“她也就听听你的话。”
裴迟一时语塞。
听他的话?
这个“妹妹”,不找麻烦已经是万幸,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直到傍晚回公寓,看到一个百无聊赖的身影,等在楼下。裴迟才知道,这个“借住”的提议不是说说而已。
京市的冬天很冷。
周初柠坐在行李箱上,脸冻得煞白。一件看上去就钻风的毛衣,及膝短裙,纤细的小腿就这么在长筒靴里晃荡。
裴迟双手插在兜里,走到她身前。
“如果不是裸奔违法,你都不一定穿衣服出门。”
游戏正玩到紧张时刻,被头顶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一跳。周初柠淡嗤了声。
“时髦,说了你也不懂。”
开门进屋时,她费了老大劲才脱掉靴子。漫不经心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你这几个房间呀?”
裴迟没回答她,只将她甩在一边的靴子塞进鞋柜,找了一双新拖鞋给她:“穿上。”
周初柠伸脚进去试了试,连抱怨都带着娇气。
“不是,你这拖鞋太大了呀,就没有女式的吗?”
裴迟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搭理她。
“没有女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