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记忆球缓缓飘过来,展现在眼前的场景已不是白虎庙,而是在招娣身边,此时的小白虎正溜出去玩了。
阿爷总是板着脸,严肃地坐在堂屋中,嘴里抽着水烟枪,那 “咕噜咕噜” 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他的权威。
每每这时,阿爹总是默默低头,不敢出声,而阿娘则更加勤快地收拾着屋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阿爷的怒火。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已嫁人,家里最大的五姐刚满十四岁,听说已经在议亲,聘礼要十两纹银。
女娃不懂十两纹银价值多少,在她六岁的生涯里从未接触过一文钱。
天还不亮,五姐就叫醒了六姐、七姐、八姐,然后将小小的九妹背在身上,拿上一根红薯便匆匆下地干活。
姐姐们勤劳地割着猪草,可猪草太多,背不回去。五姐便准备上山砍小树枝做木架,这种背猪草的木架,只需几根木枝,用长长的芦苇或藤条捆绑即可,制作非常简单,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八月,夏末初秋,雨水丰沛,草多湿滑。五姐费力地挥动着镰刀,砍向那些小树枝。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中透着坚定和无奈。每砍下一根树枝,她仿佛都看到了能顺利背回猪草的希望。
当她砍向那最后一根关键的树枝时,枝条却异常滑腻,镰刀在滑过树枝的瞬间,不受控制地砍向了小腿。五姐只觉得腿部一阵剧痛,瞬间脱力,往下一跪,那刀口正正砍在膝盖上,顿时,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五姐惊恐地看着自已受伤的腿,脑子一片空白。
六姐和七姐慌乱地拨开草药,用嘴嚼碎,和着唾沫敷上伤口。鲜血混合着草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五姐舍不得扯烂衣服,因为身上的衣服还要留给妹妹们。
她颤抖着将裤腿一圈一圈卷起,压在伤口上,然后哆嗦着手用藤条扎紧。在拉紧藤条的那一刻,小腿疼得直打颤,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已哭出声来。
血缓缓止住了,可猪草却背不动了。妹妹们轮流背着五姐,一瘸一拐地往家走。五姐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害怕阿爷的责怪,害怕因为自已的受伤给家里带来麻烦。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女娃们的地位低下,稍有差错就会引来责骂。她努力让自已保持冷静,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如何才能让阿爷不那么生气。
那小小的身影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仿佛承载着无尽的苦难。而在她们身后,那片被雨水打湿的田野和山林,显得格外寂静和凄凉。
母亲慌乱地跑出来,泪眼婆娑,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疼。她看着五姐受伤的腿,慌忙要去请郎中。然而,阿爷却站在屋檐下,拐杖重重一拄,发出 “咚” 的一声响。
“一个赔钱货,请什么郎中,死不了就行。” 阿爷的声音冷漠而严厉,在他的眼里五姐的伤根本不值一提,哪个农家娃不受伤?偏就她要请郎中!
阿奶扯了扯阿爷的衣袖,小声说道:“五妹许了人家,彩礼还没到手呢,若是让崔家知道五妹腿瘸了,闹退婚就不值当了。” 阿奶的脸上也满是算计,丝毫没有对孙女的关心。
阿爷沉着脸坐在堂下木椅里,“吧嗒、吧嗒” 地抽水烟筒。
半晌,他发话道:“家嫂,你去取拿八角、麻叶、青蒿叶、艾草、侧柏叶、白茅根捣碎,再去取些锅灰。大郎,你到我屋里床底下的木箱底下楠木盒装的烟土,拿来。”
依旧没有请郎中。
阿爹和阿娘愣了愣,互相看着对方。
那烟土可是留着救命的,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了,没想到阿爷竟然要用来救五妹,心中既惊讶又担忧充满了矛盾和纠结。
阿娘心疼五妹,觉得应该给她用最好的药治疗,可那烟土是全家的希望,用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阿爹则在思考阿爷的决定是否正确,毕竟那烟土太过珍贵,而且用了之后还能不能有效果也不好说。
最终,阿爹阿娘还是决定听从阿爷的安排,因为他们相信老人的经验和智慧。
阿娘赶紧按照阿爷的指示去准备草药,阿爹则默默地前往阿爷的房间取出烟土。
在这个充满父权压制的家庭里,女孩们的命运如同草芥,她们的伤痛和苦难在长辈们的冷漠中显得更加凄凉。
“还不快去!”
阿娘将捣碎的草药轻轻敷在五妹的伤口上,然后点燃了烟土。烟雾弥漫在屋子里,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女娃们捂着鼻子,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好奇。
五姐就着烟枪吸了几大口烟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阿娘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床边。
六姐七姐红着眼睛,手忙脚乱地打下手。
女娃与八姐无措地站在廊下,看着人进人出,小小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五姐会受伤,也不知道五姐会不会好起来。
那紧张的气氛让她们的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一只小手紧紧地揪着她们的心。
最后,阿爷、阿奶、阿爹都离开了,阿娘守在用木板拼接成的大床旁。这一张大床是家里所有女孩的床,是唯一一个可以玩闹说悄悄话的快乐窝。
可现在,快乐窝上躺着的五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让人好不心疼。
阿娘温柔地安慰女儿们:“别怕,你们五姐没事了,明天睡醒了就好了。” 女
娃奶声奶气地问:“五姐还能走路吗?”
阿娘拥着她,抱着她坐在膝头:“能的,五姐会好的。”
女娃在阿娘怀里,听着阿娘的安慰,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些。但她还是紧紧地抓着阿娘的衣服,仿佛害怕一松手,五姐就会消失不见。
女娃在阿娘怀里睡着了,她恍惚听到母亲说:“阿爷,是好人。”
阿爹温暖的手抚摸着女娃的脑袋,夫妻俩轻声细语。
“阿郎,这盒烟土是阿奶唯一的金戒指换来的,阿爷说留着救命万不可动,可是今天阿爷他……” 阿娘的声音里满是感激涕零。
阿爹挨着阿娘坐下:“阿爹只是嘴硬,心里却是很爱惜孙女的。我们马家三代单传,阿爹怕这香火折在我这一代,故而焦虑了些。梅儿你已诞下九个姑娘,是我们马家大功臣,阿爹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实在于我而言,有无子嗣差别不大,我瞧着我们招娣就很好!”
“阿郎!呜……,我对不住阿爹。” 阿娘的泪水再次涌出,她觉得自已没有为马家生下儿子,心中充满了愧疚。
阿娘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都是我不争气,没能给马家延续香火。我知道阿爹一直盼着有个孙子,可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
阿爹连忙安慰道:“梅儿,这怎能怪你呢?生儿生女又岂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再说了,九个闺女也都是我们的心头肉啊。”
阿娘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我终究是对不起阿爹。若是我能再争气些,或许阿爹就不会这么为难你了。”
阿爹握住阿娘的手,“别胡思乱想了,孩子们健康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然而,在这个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阿娘始终认为没有为马家生下儿子是自已的罪过。这种愚昧的想法,使得她在家庭中默默承受着许多不公平的待遇,却不知如何反抗。
“抚儿,你莫要过度自责。单说这烟土,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林大人销毁,本也是害人的东西,眼下应急可解五妹疼痛,只是必不得多用,以三日为限,如多用心将令五妹成瘾,日后戒瘾更难,你定要切记!” 阿爹的语气严肃而温柔。
“我记住了,阿郎。”阿娘轻轻点头,阿娘紧紧地握住阿爹的手,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只是,这三日之后,若五妹疼痛难忍可如何是好?”
“只能另寻他法了。”阿爹叹了口气,“明日我再去镇上的医馆看看,是否有其他法子可以缓解五妹的痛苦。”
“也只好如此了。”阿娘将女娃抱得更紧了些,“希望五妹快快好起来。”
夜色渐深,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心中都有着担忧,但也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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