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最后还是没能劝说姜峰去望江阁,失望而归。
姜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州文坛衰弱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三十年来未有人取得殿试一甲,便已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是江州所有读书人都应该直面的问题。
难道靠他一人就能挽救这个局面吗?
他没这么大的能力。
再说,倘若真到了要靠一个人才能挽回局势……只怕为时晚矣。
因此,今日若是输给了雍州书院的学子,姜峰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俗话说,知耻而后勇。
今天输了,你就发奋图强,明天再赢回来,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意气之争。
可半个时辰后。
姜峰正坐在案几前,埋头研究卷宗和口供,忽然接到门口衙役的传话。
“有人来找?”
他疑惑了片刻,还是起身离开自已的办公堂。
没错,晋升为银牌不良人后,他也拥有了自已的办公堂。
这是上辈子打工十五年都没有的待遇,因为他不是老板的儿子。
来到府衙门口,姜峰见到了一袭文士服,面色凝重的梁胜。
“梁胜。”
梁胜转过身来,神色明显带着怒意。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去参加文会吗?”
姜峰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是身在府衙,心在望江,也算是参加了嘛。”
梁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就跟我走,不用再找借口,你们已经散衙了。至于你跟许良说的担忧,也不必挂怀。”
“院长闳识孤怀,他邀请你参加文会,本就为了向江州学子解释你被杨世诬陷一事。书院从未将你从名册上除名,你还是我江州书院的一份子。”
他伸手拍了拍姜峰的肩膀,郑重道:“书院的名誉,你有责任来维护。”
姜峰沉默。
半晌后,他微微叹息一声:“好吧,我且先等我换身衣衫,便随你去望江阁。”
这一次,姜峰没有再磨叽。
毕竟还欠着对方几千两银子,总要给债权人面子的。
于是他匆匆回去换了一身文士服,便跟着梁胜,一路往望江阁而去。
为了赶时间,梁胜特意僦了一辆马车。
来到望江阁,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还是让姜峰一阵失神。
幸好有刺史府衙的人维持秩序,特意隔开了一条通道,可容两人并肩而过。
有不少学子认识姜峰,更深知他的诗才,眼看他走入通道,顿时高声喊道:“姜公子,今日定要为我等争一口气啊!”
“对,让雍州那群只会依草附木,摇唇鼓舌之辈,见识见识我们江州学子的厉害!”
“姜公子,一切就拜托了!”
许多人对着姜峰合手躬身,行文人礼节。
姜峰停下脚步,以文人礼回敬,道:“姜某自当尽力。”
他紧跟着梁胜的脚步,走进第一层,顺着楼梯来到了第二层。
还未抵达第二层,便已听到楼上传来的嘲笑之声。
“这就是江州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不过是些才短思涩,浅陋笨拙之辈,也难怪三十年来无缘甲榜。”
“哈哈哈,不过是群自娱自乐之人罢了,这种不堪入目的诗词,竟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简直可笑至极。”
“依我之见,你们这江州书院,还是趁早解散了吧。这教学子的水平,比我们雍州书院那可差得太远了。”
二层一众江州学子,望着这群从雍州来的读书人,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横眉怒目,怒气冲冲。
可他们偏偏又无可奈何。
文章诗词这种东西,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可眼前这群雍州人真是太嚣张了。
若非打人有辱斯文,他们都想一拥而上,让这群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知晓江州铁拳的厉害!
梁胜没有过多理会,带着姜峰正欲往上走,却不料,身后的姜峰,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淡漠的看着那些雍州来的学子,旋即转头,淡淡问道:“请问,这第二层以何为题?”
梁胜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旁边一名江州学子愣了一下,紧接着答道:“以‘江’为题。”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沉吟片刻,便出声吟诵道:
“龙江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霎时间,满层寂静。
半晌后,有学子忍不住喃喃出声:“好诗,好诗啊!”
“单凭此诗,已然胜过我们所有人今日之作。”
“今日文会,最佳的咏江诗出现了!”
“对了,刚刚作诗的那位学子呢?”
许多学子回过神来,却发现姜峰早已跟着梁胜,走向了第三层。
“可惜,还未来得及询问那位公子的姓名。”
有学子忽然惊呼:“啊,我知道他是谁了!”
“谁啊?”
“你真蠢!刚刚带路的是江州书院的梁胜,而他身后跟着的肯定也是书院的学子。拥有这等诗才的学子,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他是谁吗?”
“是姜峰啊!”
“就是那个作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书院学子的姜峰?”
“他可是咱们江州城的第一才子!”
“哈哈哈,现在谁还敢说,我们江州学子作不出一手好诗?”
江州学子这回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他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州那帮人,鼻孔朝天的大喝道:“你们还有谁?!”
方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雍州学子,此刻一个个犹如吃了苍蝇一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有的雍州学子还是不服气,冷哼道:“不过是运气好,作了一首勉强过得去的诗词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就是,每个人都有才思敏捷的时候,有何稀奇的。”
江州学子顿时就炸毛了:“运气好?你也运气好一个给我看看啊?”
“自已不行,就说别人运气好,诗词这种东西,也是运气好就能做得出来的?”
“我看啊,是有人知道自已比不过,开始恼羞成怒了。”
“这就是雍州学子的素质?我呸!”
雍州学子也来劲了:“有本事,你让他再做出一首?他要是能做,我,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对,他要是还能再做一首好诗,我就跟着从这里跳……”
忽然。
第三层传来吟诵声,语调悠扬的声音,穿过楼层,落入到第二层众人的耳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三层的主题为‘山’。
此诗一出,众人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幅孤寂而绝美的山景图画。
刹那间。
整个第三层,包括第二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后。
第二层的江州学子忽然转头,眼神戏谑的盯着那些雍州学子:“刚刚是谁说,要是姜峰再作一首好诗,就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听到了,还有人说要跟着跳的!”
“对,就是他,还有他,刚刚都说了要跳!”
“远来都是客,既然客人都有这种要求,咱们作为东道主,也不好拒绝啊。”
下一刻,一众江州学子一拥而上,将刚刚叫嚣得最厉害的两个雍州学子抬起来,顺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
一群人趴在窗户边,望着摔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雍州学子,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