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姜峰来了雍州不良人府衙后,便有一事一直想不通。
叶殷为何要这么做?
他是雍州不良人统领,是天子亲军,在雍州官场上,他无需与任何人交好,无需为任何人遮掩卖命,为何还要与阎若海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而且,自已摆明了就是受陛下的旨意,前来雍州查案。
连陆奇羽也想得到的事情,他叶殷会想不到吗?
可这位叶统领偏偏就要跟姜峰对着干,根本不怕朝廷的降罪。
这点确实让人费解。
姜峰所能想到的,便是叶殷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
而这个所谓的把柄,翟信知道,唐敖知道,但阎若海不知道。
所以翟信和唐敖都死了。
至于阎若海为了救阎凌天,甘愿成为叶殷手里的刀。
那么……叶殷和承恩伯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因为阎凌天当日便是想混入‘天雍商会’的队伍,借机离开景国,而这个天雍商会的幕后之人就是承恩伯。
因此,当承恩伯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姜峰便选择去找叶殷。
很快。
在陆奇羽的带领下,姜峰来到了叶府。
诡异的是,明明已是深夜,可叶府的大门却敞开着。
姜峰站在大门口,目光穿过前院,越过堂门,一眼便见到了府宅深处的大堂,端坐在位置上的叶殷。
两位六境武夫的目光,隔着百丈距离,在空中蓦然相撞。
陆奇羽站在姜峰身后,耳畔间好似听到一声清脆的刀剑触碰声。
姜峰淡淡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单手按刀,迈开步伐,朝着叶家大宅里面走了进去。
陆奇羽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今夜两位统领会不会发生争斗,可身为雍州府衙的副统领,他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看着。
但愿不会出事。
此时。
姜峰身姿笔直如枪,脚步不急不缓,跨过门口,走过前院,穿过堂门,一路走进会客大堂,而后眸光平静的看着坐在首座上的叶殷。
一位正值少年,却是满头白发,
一位年过四旬,却是朱颜绿鬓。
姜峰暗暗皱紧眉头,此时的叶殷,与当夜第一次所见时,竟有着明显的差别。
不仅眼角的鱼尾纹少了,眉眼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在叶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殷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峰淡淡道:“阎若海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杀了翟信和唐敖,也是你让他雇佣黑雪,想要取我性命。”
叶殷满脸淡然的坐在位置上:“你有证据吗?没有,那便是诬告。”
姜峰眼神冰冷:“你觉得我拿不出证据?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吗?”
叶殷有恃无恐:“事实就是如此啊。我们不良人办案,向来是最讲证据的!我们监督文武百官,同时也受文武百官的监督。因此我们经手的每一件案子,都要让人心服口服。”
姜峰冷喝问道:“那彩云楼的案子,你又怎么说?你指使手下制造冤案,这就是你口中的心服口服?”
叶殷好整以暇的说道:“那件案子如果按我的方式来办,你看整个雍州城里,谁不信服?”
是啊,如果按叶殷的来办,盗贼司空暮斩首示众,百姓拍手叫好,而四位朝廷官员的亲儿子侄安然无恙,皆大欢喜。
又有谁会相信司空暮是冤枉的?又有谁会发现卧云楼的异常?
翟信和唐敖不用死,阎若海不用买凶杀人,承恩伯或许也不用被迫离开雍州城,大家安然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多好啊。
叶殷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姜统领一来便搅动风云,先是雍州百姓游街示众,雍州官场更是动荡不安,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我听说当初的江州城亦是如此,江州官员大都被姜统领送入大牢,百姓无人治理,以至于后来江州大劫,百姓死伤无数。”
“这不都是姜统领的功劳吗?”
叶殷字字句句,如在诛心:“姜峰,你口口声声说你为百姓讨公道,为朝廷担社稷,可你看看,江州之乱因谁而起?雍州时局又因谁而乱?”
“没有你,百姓何至于惶恐不安?朝廷官员何至于担惊受怕?我们不良人做的是稳住朝局,稳住民心,可你呢?”
“这就是你的公心吗?”
姜峰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的叶殷,忽然笑了起来:“我猜,你一定没读过什么书,否则当不至于连最起码得道理都不懂。”
“我就不说到底是谁煽动百姓,制造混乱,也不说案子的真相是什么,到底是谁冤枉,谁该死。”
“我只问你一句,我可有判错案?可有杀错人?”
叶殷冷冷笑道:“是非公道重要吗?真相如何重要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雍州城是什么地方吗?这里与蜀炎两境接壤,倘若雍州城一乱,敌国再趁机发动战争,到时候谁来担责?”
姜峰平静道:“这就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你觉得公道不重要,觉得真相也不重要,百姓和官场稳定最重要,甚至在你心里,或许是利益最重要。”
“可在我这里……是非对错最重要,公道正气最重要。”
“因为所有的民心,便是由一点一滴的对错垒铸而起。”
“朝廷若要安稳,便要百姓安稳,百姓若要安稳,朝廷便需公正严明。”
“这就是是非对错,公道正气的意义。”
叶殷眯着眼,面露讥诮:“所以,你今夜来我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要讲公道,可你却没有证据。你若非要强行拿我,那你坚持的公道和正义,又有什么意义?”
姜峰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今夜我来,正是为了心中的公道。”
他在叶殷面前,缓缓的拔出长刀。
这一刻。
他的目光异常凌厉,他的神色带着坚定,那握刀的手掌稳如泰山,仿佛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在这一刻都无法阻止他拔刀。
他的声音冷肃,带着冷冽无比的杀意:“我的道理,只讲给该听之人。”
“而你,不配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