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晚上,时瑾依旧照常准备从围墙翻出去。她从教室里悄悄离开,动作轻盈而熟练,脚步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连日来,逃课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所有的细节都在她脑海中精准地重演,几乎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
她的身体灵活地翻过围墙,双手刚刚接触到墙头时,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时瑾几乎是在瞬间停下了动作,心里微微一紧。她从墙头下来后,才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意外的名字——江砚。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消息。
“最近天天晚自习都逃课?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简短的几句话,带着淡淡的温暖和不易察觉的关心。
时瑾站在墙边,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耳边,带来夜晚的寒意。她手指微微颤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回了消息:“谢谢,不用,我可以自已解决。”
发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心里涌起一股轻微的失落。也许潜意识里,她还是很在意这种来自朋友的关心。
手机屏幕上的光渐渐暗下去,时瑾握紧了手机,心中某个角落却变得温热起来。
医生的房间总是显得温暖而沉静,厚重的窗帘半遮住外界的光线,室内的灯光柔和,仿佛把整个空间包裹在一种宁静的氛围里。
时瑜安静地坐在那张宽大的皮椅上,微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已的衣角。每次治疗开始前的几分钟,医生都会静静地观察他,那个稚气的儿童,总是沉默得像只受了惊的幼兽,不愿发声,也不愿主动面对。
“时瑜,你想说些什么吗?”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平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那么近,带着莫名的安抚力。
起初的几次,时瑜依然沉默,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然而,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问询和等待,医生逐渐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时瑜的身体不再僵硬,呼吸渐渐平稳。他开始慢慢放松,在医生的循循善诱下,终于有了一丝开口的迹象。
医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笔,静静等待时瑜的反应。这种等待,是治疗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时瑜的心门紧闭,只有通过不断的耐心和引导,才能让这扇门慢慢开启。
时瑾坐在一旁,目光没有从时瑜身上移开一瞬。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心中却无法遏制地涌上某种酸涩。
“我一直觉得,所有人都会离开我。”当时瑜终于开口时,那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绝望。这句话像是一柄利刃,直戳进时瑾的心脏。她从未想过,不过刚满五岁弟弟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解读这个世界。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急于追问,而是给了他更多的时间,让他继续诉说。时瑜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爸爸死了,妈妈总也找不到,姐姐每天要上学……就像……我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时瑾的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紧。那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让她无从喘息。她知道爸爸的去世是个巨大的创伤,但她从未意识到,妈妈在这段时间里的缺席对时瑜造成了如此深远的影响。时瑜眼中的世界,被不安和恐惧吞噬,所有的离别,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别,都会被他无限放大,演变成一种永久的失去。
医生微微叹息,沉思片刻,轻声说道:“时瑜,你的感受是真实的。这种失落和不安,让你觉得无法再信任任何人,对吗?”
时瑜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圈渐渐红了,他嘴巴瘪了瘪了想哭出来,最终又忍住了。
时瑾的喉咙哽住了,她握紧了自已的双手,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时瑜有时候真的太懂事了,让她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医生继续引导着时瑜,而时瑾的思绪已经渐渐飘远。那些记忆片段像无数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心头,刺骨的寒意随之而来。
这段时间,她一边要完成学业,一边要担心姐弟俩的日常起居,总以为只要穿的暖,饿不着就够了,却忽略了时瑜的情感需求。妈妈更是深陷在自已的情绪中,对她们的关怀越来越疏远,经常一出门就处于失联状态。这种状况,让时瑜愈加惶恐。
时瑾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忍住了泪意,不愿在弟弟面前展现出软弱。她知道,自已必须坚强,至少在时瑜面前,她不能再让他觉得无助。她得成为弟弟可以信任的依靠。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时瑜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天,他推了那个小朋友,只不过推得不重,但小朋友摔到了桌角,额头立刻就鼓出个大包。“我只是……”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表达,却又迟疑。
医生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等着。时瑾看着时瑜的侧脸,那稚嫩的面庞在光影交错的室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当然相信弟弟不是故意伤害别人,他只是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中,没能好好控制自已的情绪。何况,五岁的小朋友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现象。
“杨子豪说我是小可怜,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时瑾的心狠狠一震。原来那句无意的童言,竟成为压垮弟弟最后防线的稻草。他的恐惧不仅仅来自于父亲的去世,更因为他觉得,连活着的亲人也正在渐渐远离。
“时瑜,你知道吗?”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而坚定,“有时候,我们会因为别人说的话感到特别难过。但那些话不能说明我们不好。”
时瑜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指尖仍在捻动着裤子上的花纹。医生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你要记住,那些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轻易离开你。他们可能不总是时刻在你身边,但他们一直在那里,默默陪伴。”
时瑜反驳道:“你骗人,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怎么能陪我?他就是不爱我了。”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提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