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也试图说服自已,这么长的时间,就连记忆也可能有偏差,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
可是,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在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个人分明就不是……
“所以当年的雪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枇杷决定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这个问题可以说困扰了他多年。
“雪崩是真的。”
兰云止平静回答:“事发突然,我们在大雪中失散。我在山中困了许久,偶然发现了一间猎户留下的小木屋。”
按照兰云止的说法,木屋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在外出时出了意外,具体不得而知。
幸运的是,屋子里留下了足够的干粮和柴火。
就这样靠着这些物资,兰云止熬过了山里的严冬。
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他终于能够下山。却在向进山砍柴的樵夫打听外界的讯息时,得知了自已的死讯。
兰云止活着,一辈子只能是花月楼的兰公子。
——但是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那么活下来的这个自已就会是完全的自由之身。
所以,兰云止选择将计就计,不去揭开自已假死的真相。
枇杷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其中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经过。
“那……黎宵寻回的那个死去的兰云止又是谁?”枇杷还是感到疑惑。
闻言,兰云止面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
过了会儿,才又若无其事道:“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个路过的可怜人,只是刚好与我有几分相像吧。”
“可是……”
枇杷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旁人生得如何相似,凭借黎宵对兰云止的熟悉,还能分辨不出其中的不同吗?
还有就是,兰云止之后的行踪。
——这些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是如何与阿六搭上的线?
——既然已经选择蛰伏不出,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自已的面前?
原本的迷雾重重并没有因为兰云止的解答而变得明朗,反而牵引出更多的谜团来。
“其实,我有去看过你的。”
兰云止的一句话将枇杷从纷杂的思绪中蓦地拉扯回来。
“什么?”
枇杷讶异地瞧着兰云止,瞧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略显陈旧的铜钱。
分明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枇杷的心怦怦跳着,从兰云止的手中取过那枚铜钱。
以指间细细摩挲着上头的花纹还有刻痕,感知到熟悉的纹路,枇杷禁不住合拢手掌将铜钱牢牢攥在其中。
就是这个!
这就是他那时丢失的那枚铜钱!
原来,那个将自已从床边抱起来的人确实就是兰公子本人,而并非是什么思念过度造成的幻觉。
“所以说,那时阿九先生突然出现,还有他说没有看见有人经过的证言——”
“是假的。”
枇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原来不止阿六,就连阿九先生都早就知道了兰云止的下落。
所以,搞不好从头到尾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已而已。
枇杷突然感到有些无力,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知道兰公子没死,他本该高兴的才是。
就算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人家原本就没有向自已解释的责任或是义务。
可是……
饶是如此,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被欺骗的感觉。
枇杷想,或许自已还是太过于贪心了,才会对他人报以不必要的期待,所以到头来会感到失落也就再三难免。
“你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兰云止伸手想去触摸枇杷的面颊,却被少年下意识地避开了。
抬起的手停顿在半空,又默默收了回去。
兰云止不无歉疚地看着少年:“我原本想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去接你,然后将真相和盘托出。没想到,中间出了许多状况外的事情。”
“……”
“一直到最近,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又恰好听说了你有意独自离开的想法。”
枇杷以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自已感到惊讶的了,没想到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已。
——想要独自离开的念头,他只和一个人说过。
因为直到那晚之前,枇杷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那孩子难道也是——”他竭力平静地问道,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他此刻动荡的心境。
兰云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朝着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随着话音落下,房门从外面打开,不多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低垂着一双可爱杏眼的少女,不是他所认识的珠珠又是谁?
可是……
“珠珠。”枇杷轻唤了一声,同时瞧见少女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样子莫非是在害怕?
——可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面对自已这样一无所知、轻听轻信的傻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办完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在居所等着我吗?”
枇杷尽量放轻了声音。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珠珠只是沉默,最终将请示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兰云止。
青年淡淡道:“你家公子问你的话,如实作答就是了,瞧我做什么。”
“算了。”
枇杷摆了摆手:“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还是问点别的吧。我现在就想知道,那时候撞见你在街上被人追赶,你说要卖了自已来偿还安葬母亲的费用,那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珠珠咬紧了自已的下唇,终于还是开口道:“事情确实是这么一件事情,只不过……只不过……”
看着小姑娘犹犹豫豫的样子,还是一旁的兰云止将话头接了过来。
“只不过,她要偿还的对象并非她的舅舅舅母,而是另有其人。”
兰云止并没有把话挑明,但这个另有其人到底是谁,实在已经很明显了。
“这样啊。”
枇杷轻声喃喃着,朝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安抚地笑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了。”
珠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俯身退出了房间。
假的……都是假的。
兰公子的死讯是假的,珠珠的走投无路是假的……
——那么这个被虚假所包围着的自已,难不成就是真的?
枇杷如此恍恍惚惚地想着,掌心忽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低头一看,原来是拳头攥得太紧,掌心被铜钱的边缘割破,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但枇杷只是看着那些红色不断涌出来。
没有一丝想要去制止的念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像个事不关已的旁观者。
还是兰云止将铜钱拿走,又取来清水,小心地为少年清洁伤口,再用绷带细细地包扎。
整个过程中,枇杷都一言不发,任由对方将自已的手握在掌心摆弄。
“其实有件事情,先前我怕刺激到你,准备以后再说的。”兰云止忽然道。
枇杷眨了一下眼睛,但是没有说话。
兰云止见状也不觉得扫兴,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不过,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当是提早的惊喜……是关于黎宵的消息。”
听到这个名字,枇杷的身子一僵,不由地屏住呼吸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
“黎宵他还活着。”
兰云止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重磅消息,然后在少年陡然变得动荡的目光注视中,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怎么样,想见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