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向荀姨提起了外出的事情。
荀姨原本还有些犹豫,一听对方是去找沈韵的,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
尖尖的指头在少年脑袋上轻轻戳了戳,满意道:“不错,总算是还有开窍的一天。”
说归这么说,她并不放心枇杷一个人外出。
便随手唤过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让给陪着一起。
“多个人,多个照应。”荀姨这么说着。
枇杷却明白,比起所谓的照应,那其实更接近于监视才对。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只是,枇杷这边刚转过身,还没迈出门槛,又冷不丁地被从身后叫住了。
枇杷还以为被瞧出了心里的打算。
蓦地顿了顿。
就在这两三秒的功夫。
荀姨开口了,说得却是陆青瑶的事情,她一边拨弄指甲一边慢条斯理道:“听说,陆家那小丫头似乎被关了祠堂。”
“什么?”枇杷确实没有想到。
之前,陆青瑶是说过这两天会来看他。
不过因为发生了沈韵的事情,再加上他总是心绪不宁,几乎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见此,荀姨细长的眼睛眯起来,透过迷离的烟气打量着少年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判断着什么,片刻后才道:“瞧你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
枇杷平静地点头:“枇杷确实不知。”
荀姨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顿了顿又道:“陆家可不会轻易放人。何况陆家那丫头过惯了大小姐的日子,吃不得苦的。就算哪一天真的如她所愿了,一时的欢愉或许是有的,可长久下来未必就不会成为一对怨偶。”
枇杷听明白了荀姨的意思,这是不想自已再和陆青瑶有什么牵连呢。
话又说回来,若非荀姨在前头指路,当初的陆青瑶如何能够找到他的住所。如今眼看着怕是要动真格儿的,又忙不迭地开始撇清关系。
还真是……一个利字当先。
枇杷忽然有些好奇。
无端地。
突然就很想知道——
“荀姨您是否也曾真心挂怀过什么人呢?”
“……”
荀姨难得地沉默了。
弥漫的烟气模糊了女子厚重的妆容,也同时模糊了她的表情。
枇杷突然意识到自已失言了,原以为会招致一通数落,没想到荀姨的话音却异常得平和,只是在平和中似乎还蕴含着些许的怅惘。
“有啊。”她说,“不过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随即,女子就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泼辣的口吻:“谁知道就喜欢上了一个死断袖,好在老娘早早脱身、及时止损。不然像他们一个个死的死,好容易活下来的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要是不小心给卷进去,怕是连骨头渣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去了。”
荀姨喋喋不休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
——总结来说一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谈恋爱才是女人永葆青春的最好秘诀。
说罢,她像是意有所指地瞥了少年一眼。
“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像是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枇杷可以离开了。
“好了,不是说好了要去找小沈大人么,还在这里磨洋工做什么。这里是花月楼,不是茶馆,我是老板娘,可不是什么说书人。”
老板娘——
枇杷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总觉得,印象中好像听某个人这样自称过。
依稀是个婷婷袅袅的娇美女子。
一张绣帕掩面笑得妩媚,同样涂着艳丽的红色丹寇,用指尖轻点着他的胸膛,柔柔道一声:何时再来啊~小仙长——
可是当枇杷真的回过头时,只看到了已经合上的房门。
他于是猛地回过神来,自已并非那女子口中所唤的小仙长。
——我是枇杷,不是喻轻舟。
少年暗暗在心中对自已一遍遍地强调。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分不清了。
自已所看见的究竟是梦,还是另一个人记忆,亦或是真的存在着一种前世今生,因缘际会……
“公子您没事吧?”随行的小厮像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
枇杷摇头,却在抬眼的瞬间呆住了。
方才竟是没有注意到——
眼前的这张面孔,这双含笑的眼睛,分明就是许久未见的常礼。
孩童明显长大了不少,身量抽长,几乎已经到了枇杷的肩头,连同那张可爱的面庞也不见了从前的圆润,眼看着已经有了少年人的轮廓。
“你怎么……”
故人相逢,还是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场合,枇杷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哥哥是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
常礼笑起来还是像从前一样乖巧,两只眼睛弯起来,好像天上的新月,只是嗓音不复从前的稚气。
“当然是因为阿礼想念哥哥了,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偷偷跑回来看哥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