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太过投入于其中,以至于没有发现喻轻舟是什么时候醒的。
喻轻舟迷迷糊糊地就瞧见了埋在自已身上的那颗脑袋。毛茸茸的银白色发丝痒乎乎地蹭了他一脖子。
他的手脚绵软得厉害,大概是失血的后遗症。
喻轻舟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只隐约记得自已被人袭击,夺走了佩剑,还被捅穿了身体……
那一下,本来应该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对方并没有补刀,只是在那之后就离开了。也许是觉得以那样的伤势留在这种地方,不立刻毙命也迟早会因为夜间浓郁的瘴气而毒发死去。
然后,自已应该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强撑着回到了这里,只是在距离岩洞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终究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本以为这次恐怕有去无回。
没想到,自已居然还有机会再睁开眼睛。
正当喻轻舟神思恍惚之际,胸口冷不丁地一痛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喻轻舟忍不住蹙眉再次看向伏在自已身上的少年,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此时的他被人压住了胳膊腿无法动弹,身上的衣服更是在不知何时被扯得松松垮垮,上衣甚至直接被拉到了手肘处,正半掉不掉地挂着,凉飕飕地露出半边肩膀和整条手臂……
更要命的是,正从锁骨下方传来的异样触感,带着疼痛的麻痒,还有温热吐息不断喷洒在皮肤表面的灼烫感觉。
自已被舔了……
还是被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少年连啃带咬地压在身下舔了……
喻轻舟的牙关硬了,同时感到脑袋嗡得一下,只觉得全身为数不多的热血瞬间冲上了面门。
喻轻舟几乎是立刻想要推开对方坐起来,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已此时的体力。
一个重伤大出血、并且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显然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道的,他以为的全力一击,对于正沉浸在甜美的血的味道中不能自已的黎宵而言,不过是小猫挠爪子般聊胜于无的效果。
“黎……宵!”
喻轻舟终于忍无可忍地喊了黎宵的名字。由于喉头的干涩,他的声音较往常有些发哑,并没有预想中的慑人气势。
少年像是听到了,嘴下的动作似乎有所停顿,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喻轻舟感到那卷土重来的酥麻舔咬,湿漉漉热乎乎的,似乎还有不断下移的趋势……
与此同时,喻轻舟感到一处异样的形状正似不经意般地一下下磨蹭着自已的腿侧,同为男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喻轻舟不由地眼前蓦地一黑。
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曲起膝盖狠撞了过去。
回应他的是少年幼犬般低低的呜咽。
然后随着身上之人力道松懈,喻轻舟翻身滚到了一边。肩膀下方一阵撕裂的疼痛,大概是伤口又崩开了。
但是喻轻舟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他缓慢喘息着,撑着一旁的石壁吃力地站起来,看向伏在地上躬身低泣的少年,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凡他现在还有多余的力气……
——痛痛痛痛痛!
黎宵这头一边倒抽冷气,一边鹌鹑般地蜷缩起了整个身体。
实在是太疼了。
眼泪都掉下来了。
明明上一刻还快活地好像飞上了云端,下一刻就变成了痛苦的无间地狱。
黎宵原本以为被断手断脚、被挖眼睛已经很痛很痛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刺激的……
黎宵缓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甚至绝望地以为这辈子大概都缓不过去了。
结果证明,他确实还是想多了。
只是黎宵才从地上坐起来,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冰凉凉地冒着寒气。
——是喻轻舟。
不过手里的剑已经换了一把,是之前没见过的。
青年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乍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眼神看起来似乎是认真的。
“那个……有话好好说,可以先把武器放下吗?”黎宵不确定地问道,同时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喻轻舟没有接茬,而是紧了紧手中的剑。
黎宵只感到脖颈处一凉,随即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顺着脖子一路向下蜿蜒。
少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接着拧起眉头,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紧盯着喻轻舟,像是要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寻求一个答案。
“你是……真的要杀我?”黎宵开口问道。
喻轻舟苍白的唇瓣开合,一字一顿吐出冷淡的话语:“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下手,就不该留你到这个时候。”
“为什么?”黎宵紧接着追问。
这一问像是让喻轻舟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青年不由地顿了顿,然后才正色道:“没有为什么,你既是妖,本就该杀。”
黎宵闻言却是缓缓地笑了,他的瞳色幽深,唇瓣上还沾着零星的血迹。
——那是喻轻舟自已的血。
一想到对方是如何沾上那东西的,喻轻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似乎还能够感到那种温热黏腻的触感,残留在皮肤表面,挥之不去。
喻轻舟没有洁癖,但是在师姐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习惯了和人保持距离。
就算是亲密如师姐,也只在小的时候牵过手,还有就是短暂触碰过脸颊和额头而已。
所以,即使知晓少年大概也只是出于妖物进食血肉的本能,才会做出那般……那般逾矩的行径,喻轻舟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冒犯。
甚至令他在某个瞬间感到了真切的惊慌。
喻轻舟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失控的,无法自持的感觉。
不该出现在他自已的身上。
所以……
所以……
杀了对方就好了,杀死这一切的源头。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时候也只要按照原定计划,将玉佩带回师门就是。
就在喻轻舟下定决心杀死对方的当下,忽然听见少年略带嘲讽的调笑:“好一个是妖就该杀啊。”
顿了顿又道:“是独独你一个如此,还是说你们所有人类都这么的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何出此言?”喻轻舟蹙眉反问,并没有放松握剑的力道。
“你问我何出此言?”黎宵仰起脸笑得天真,他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指尖缓缓抚上颈间的利刃,仿佛那是属于所爱之人躯体的一部分。
“怎么就不问问自已,为什么拿这种危险的东西抵着救命恩人的咽喉呢?”说话间,少年竟是又逆着刀刃往前递了递自已的脖子。
那无疑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先前划出的小小伤口登时豁开长长的一道,鲜红的血一下子涌出来,看起来刺目异常。
脑中依稀闪现赤红月色下,少年脚步匆忙地跑过来,然后俯身架起自已吃力前行的画面。
喻轻舟终究还是移开目光,将手中的长剑收了回去。
“怎么,现在有妖却不杀了?”黎宵苍白着一张脸道。少年本就生得白皙,这下简直就是惨淡的没有一丝血色。
喻轻舟将纱布和药瓶一并丢给他,淡声道:“你若执意找死,我也可以成全。”
黎宵瞧瞧那些东西,又瞧瞧面色冷淡的青年,忽然就高兴起来。
语气轻快道:“死什么的就不必了,你帮本大爷把伤口给包一包,之前的事情就当是一笔勾销了。”
喻轻舟原本还想说什么。
可是对上少年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早已满手鲜血却仍旧要向自已侧头微笑的模样,他不由地就住口了。
——算了。
他对自已说。
仿佛一句无声的叹息。
那时的喻轻舟尚未知晓, 在与眼前少年今后的交往之中,还会有无数个类似的时刻。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退那一天。
直到……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亏欠得更多一些。
喻轻舟不会知道。
此刻的黎宵更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少年只是盯着虽然不情愿,最终却还是妥协地拿着纱布向自已靠过来的喻轻舟。不由地就在心里感到一阵得胜般的欢欣雀跃。
他想,他开始有些迷上这种感觉了。
他想,他要这个人,一直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