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两个人又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天。
每天,喻轻舟都会早早出门去寻他失踪的师姐。
黎宵就在岩洞中等待,一来糟糕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其他的行动,二来喻轻舟也不放心他出去乱跑。
喻轻舟在岩洞中布下法阵,以防此地的其他怪物闻着血腥的气味儿找过来。
“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出法阵的范围。”喻轻舟这样嘱咐一句,转头便要离开。
这时候,黎宵已经知道了喻轻舟的名字。
他于是叫住后者,询问对方何时回来。
闻言,喻轻舟看着少年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怎么了?”
黎宵被问得噎了一下,轻咳一声,有些不高兴地嘟哝:“什么怎么了,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想说就算了。”
也不怪喻轻舟会觉得奇怪,因为这还是黎宵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喻轻舟原本就对这个少年心存戒备。
被喻轻舟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黎宵终于忍无可忍。
“好了,不是急着去找你的什么雪师姐吗?还在这里盯着本大爷做什么,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别说是因为本大爷才耽搁了——”
“不会的。”
喻轻舟冷声打断黎宵的话,一张脸上第一次露出极为不悦的严肃神情。
黎宵先是一愣,随即气得背过了身去。
姓喻的家伙,就连……差一点杀死自已的时候,也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现在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那个下落不明的女人的死活,就被突然凶了。
——黎宵很不高兴。
除了不高兴以外,还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莫名情绪淤积在心口,难受得他恨不得立刻违反喻轻舟的叮嘱,跑出去就是嘎嘎一通乱杀。
然而,就他现在的情况,贸贸然出去的下场恐怕是成为哪个幸运儿的盘中餐。
——而这一切都是拜喻轻舟所赐。
要知道,在这个人类突然出现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黎宵都是这片区域的一霸。心里不痛快了,还不是想削谁削谁……
可是现在的他,别说找别个的麻烦了,就连单纯的自保都做不到。
这完全是因为喻轻舟取走了自已的眼球的缘故……
黎宵不是没有想过把眼球夺回来。
——不过明抢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黎宵刚能起来活动一些,就开始盘算着搞偷袭。
经过黎宵的一番仔细观察,喻轻舟最没有防备的时刻好像就是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在那里调息的时候。
其实不论人还是妖,都是需要睡觉的。
黎宵被迫留在岩洞中,白天的时间都用来打盹。相比较奔波忙碌了一天的喻轻舟,精神头简直不要太好。
连着两天晚上,黎宵隐匿气息偷偷摸到正在打坐的喻轻舟身边,对方都没有察觉。
甚至,他试探着凑近了去闻对方身上的香味。调整呼吸,距离对方不过毫厘之间,有几次,黎宵都差点控制不住地想要张口咬上去。
但是联想到之前被一顿胖揍,还差点惨死在对方手里的经历。
黎宵终于还是忍住了,原本他就不是擅长正面出击的类型,之前若不是因为大意轻敌……
碧色的眼底幽幽划过一丝暗芒。
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
窥视着喻轻舟像是毫无所察的样子,少年无声地笑了。
——他越发有了信心。
话说回来,总觉得喻轻舟身上的那个好闻味道好像没有那么浓了,大概是伤口已经愈合不再流血的缘故,这让黎宵有些失落。
不过一想到只要取回了自已的眼睛,恢复了妖力,反过来困住对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就再度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今天就是第三天的晚上,想起早晨喻轻舟离开前一本正经纠正自已的神气样子,黎宵几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对方吃瘪的慌乱模样了。
最好是……
让那家伙也尝尝被生生折断手脚,挖掉眼睛,只能像只蠕虫般屈辱地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感觉……
不过,黎宵忽然转念一想,那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毕竟喻轻舟的血那么香,要是溅得到处都是,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而且……如果只是把眼睛挖掉,好像也不足够发泄自已这几天来的怨气。
对了!
喻轻舟不是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什么师姐吗?
——那他就要让那双眼睛完全只能看着自已!
要让那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里被不甘、被屈辱、被羞愤与惊慌无措所填满……
不错,就是如此。
黎宵终于想明白了,他决定要饲养这个人类。这样一来,他就能每天都闻到喜欢的味道了。
长到这么大,黎宵的脑袋瓜里虽然还没有思考过什么特别复杂的问题,但饱餐一顿和顿顿都有之间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黎宵打定了主意。
越发期待着喻轻舟的到来,好让他实现心中的美好愿景。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喻轻舟就像跟他作对似的,平日里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天却迟迟没有踪影。
黎宵不由地越发烦躁起来。
不仅是因为脑子里的那个绝妙计划,他想的是,万一……万一喻轻舟被这里的其他家伙成功袭击了,到时候不仅是喻轻舟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失去了妖力,变成废人一个的自已,死在这里反过来成为从前看不上的喽啰的点心也只会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喻轻舟不能死。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忽然钻进了黎宵的鼻腔,少年蓦地翻身坐起来。
这味道分明是喻轻舟!
可……这么重的血腥味儿,不会是出事了吧?!
黎宵心念一动,拔腿就往外跑,丝毫没有顾忌外面此刻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自已这样贸然行动会不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只知道,喻轻舟不能有事——至少在他夺回妖力之前,喻轻舟决不能死在别人的手里。
室外一片暗淡。
血色的圆月藏在云层之后,仿佛一只鬼鬼祟祟的猩红色眼珠。
远远地,黎宵就看到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初见时的那件白衣已经被血染成了近乎墨色的暗红。
不知为什么,黎宵突然感到一阵手软。
竟然一时间有些不敢上前查看。
但是他很快回过神来。
浑身是血的倒在这种瘴气弥漫的地方,就算命硬自已挺了下来,很快就会有别的东西闻着味儿过来。
若是从前,那些杂碎黎宵根本就看不上一眼,但今时不同往日……
意识到这一点的黎宵立刻跑了过去,也不管人究竟伤得怎么样了,先架回去再说。
说来也奇怪,喻轻舟受了这么重的伤,沿路一定流了不少血,某些平日里再积极不过的肮脏食腐动物竟然一只没见着。
黎宵也是走到一半才发觉,今夜似乎格外安静。
就好像在这附近,除了自已和喻轻舟之外的所有生灵都死绝了一样。
“不会,都是……你这家伙干的吧?”
黎宵小声嘟哝着,禁不住瞥了肩头的青年一眼。
见对方满是血污的苍白面孔,简直就跟那些死人一样,想起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年于是立刻收回目光,继续抬脚向岩洞内部走去。
直到走进喻轻舟布下法阵之中,黎宵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下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不知道是不是黎宵的错觉,从刚才走出岩洞开始,他就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以至于他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
这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在黎宵靠近昏迷的青年时达到了顶峰——好在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故。
黎宵于是也佯装不知,硬着头皮将人扛了回来。
将喻轻舟小心地放置在简易的床榻之上,黎宵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伸手拍了拍那张苍白的脸,没有动静。
试了一下鼻息,还有气,不过似乎有些微弱。
——对了,吃药。
黎宵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喻轻舟之前塞给自已吃的那些药丸,好像就是疗伤用的。
“……放在哪里了呢?”
黎宵自言自语着,顺理成章地开始在昏迷的青年身上摸索起来。
被血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除了喻轻舟身上原本好闻的味道,还有一些驳杂的气味,是黎宵所熟悉的附近妖兽的味道。
黎宵有些不满。
虽然就在不久之前,黎宵还对此习以为常,毕竟他就是靠吃掉这些家伙长这么大的。
但从前是从前,如今有了喻轻舟这样香喷喷的储备粮摆在眼前,黎宵就开始看不上那些老伙计了。
甚至由衷为自已喜欢的味道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给污染了,而感到愤愤不平。
想着想着,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加重。
黎宵遂改摸为扒,直接开始动手扯起了那些碍事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