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初的惊讶之后,黎宵很快接受了喻轻舟的提议。
在好好休息之余,还能待在充斥着喻轻舟气息的房间里,享受对方的陪伴,何乐而不为呢?
黎宵原以为自已,会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而激动到睡不着。
——毕竟太难得了。
除了刚到这里来养伤的那一次,这还是黎宵第二次获得在喻轻舟房间留宿的机会。
而在中间的这么些年里,至少根据黎宵的观察,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享受过类似的待遇。
这么说起来……
黎宵突然意识到,自已在喻轻舟的心里,或许还是蛮特别的。
只是不等他稍微得意忘形起来,心底的某处忽然响起一声轻蔑的嗤笑。
(——你这家伙,难道忘了还有魂契那回事?)
对哦,魂契……只要有魂契的存在,黎宵就不可能对喻轻舟造成任何真正的威胁。
也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这不也是可以利用的优势之一么?
无论是出于何种考量,最终达成的结果就是,他黎宵成为了被留下的那一个……被允许待在距离喻轻舟最近的地方。
这一点,到目前为止,就连荀寻的那个女人也做不到。
——表哥表妹又如何?拉拉扯扯又如何?
喻轻舟真正能够信任的,终归还是他……
黎宵想到这里,终于感到了心满意足。
在身旁之人无言地注视下,放任早就已经昏沉到不行的意识,就这么彻底地陷入到黑沉的梦中。
披散的浅灰色发丝轻拢在耳畔,将熟睡中少年略显稚气的白净面庞,又衬托得人畜无害了几分。
光看外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早早沾染了血腥杀孽的孩子……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是喻轻舟自已。
意识到这一点,并不代表喻轻舟会为自已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或者曾对少年下达的指令感到丝毫后悔。
喻轻舟从不后悔。
如果犯下错误,那就及时补救,后悔是最为无用的东西。只有一蹶不振的白痴才会放任自已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再说,如果没有自已,黎宵大概早就死了。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凭借对方的半妖之躯,想要在这个世道不沾一点血性、清清白白地活下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喻轻舟并不觉得自已是对方的救命恩人。
他是生意人,这么做不过是出于更为长远的利益考量。
最终,也正如当初的喻轻舟所设想的那样。
黎宵凭借其出色的业务能力,顺利拿下了一笔又一笔难度系数极高的订单,在同时期创造了远胜其他人的巨大回报。
这很好,但……也不是那么的好。
因为喻轻舟隐约察觉到了,少年在工作之余产生的多余情感。
在喻轻舟看来,对方需要做的仅仅是接受任务,完成任务,然后根据任务的完成情况得到相应的报酬。
至于钱该怎么花,花费在什么地方,就不是喻轻舟该关心的了,那是黎宵的自由。
可——
如果是一个劲儿地把钱花在喻轻舟的身上,就很有些奇怪了。
有时候是一些点心,有时候是一些藏书,有时候是一些说不上来什么玩意儿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喻轻舟委婉表示了拒绝。
少年很是不解。
【为什么?你都送我东西了。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那个什么礼尚往来了么?】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黎宵眉头一蹙,抿起唇瓣露出执拗的表情。
喻轻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解释。他向来擅长以金钱衡量人心,以利益得失计算生意。
可眼前的少年不同——他所求的是一种有来有往的情感需求。
喻轻舟并非不能满足,甚至,可以给的更多。
——但那之后呢?
这并不是什么能够随便打发的一次性买卖。
只要给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次数的增加,所需的情感浓度和强度也会随之提升。
贪婪这种东西可不是人心所独有的。
何况,在少年的胸膛中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原本就有一半是人类的。
会很麻烦……
应该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么想着,喻轻舟都开始有些头疼了。
那边的黎宵却无师自通地恍然大悟起来。
【啊我知道了,是嫌弃那些东西没意思吧。】
随即抱着胳膊兀自说得头头是道:【也是,能指望一个可以把死人舌头和骨头当宝贝供起来的家伙,有什么正常的审美?】
喻轻舟很想纠正黎宵,他的那些收藏并非出于个人喜好,也没有把那些东西当成对方口中的所谓宝贝。
但是,黎宵显然是个听不进人话的主。
说罢自顾自地就走开了,从那次之后,黎宵就不花钱买礼物了,因为他可以自已做。
喻轻舟也不知道,少年哪儿学来的手艺。但就成品而言,居然还挺不错的。
从前,黎宵的闲暇时光,基本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度过。
那之后,喻轻舟偶尔看账本看到深夜,还能听到从门外隐约传来的轻微笃笃声。
声音不大,在静夜里和着一盏烛火一起陪伴喻轻舟直到天明。
顺带一提,那个形状酷似猫咪却长着八字脚的烛台就是黎宵的作品,除此以外,桌上的镇纸、砚台、笔架……甚至他正坐着的这把椅子,全都出自少年之手。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这么被包围了……
【嗯,之后会尝试更大件的东西,像是桌子、床之类的……】
之前有听少年这样宣布,喻轻舟笑着随口问了句:【你该不会真打算动手造一间房子吧?】
黎宵闻言,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然后看着喻轻舟的眼睛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有那么一天——】
如果有那么一天……
喻轻舟看着少年眼瞳中的青碧色,或许是迎着阳光的缘故,竟有些耀眼的难以直视。
心口像是被冷不丁地轻轻撞了一下。
喻轻舟不禁垂眸移开目光,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平常那种若无其事的笑。
他抢先一步,在少年之前把话说了下去:【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当然会去做客,不会忘记给新居备上一份大礼的。】
眼见着少年开合着唇瓣还想说些什么,喻轻舟随便寻了个由头揭了过去。
就这么继续糊弄下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至少直到荀寻到来之前,喻轻舟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随着女子的到来,之前那种微妙的平衡逐渐有了崩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