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惊起千层浪。
说时迟那时快,柯音澜径直破开屏风,自三层一跃而下,以二层露台栏杆为借力点,稳稳落上圆台。
几乎在她站稳的瞬间,那枚从诡阁中掷出的暗器被她袖中的细软长剑弹开。
剑风呼啸,带起一阵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孔倾珞只觉一道银光闪过,激得她下意识眯起眼。
短暂的轰动过后,三层二十四间顿时炸开了锅。
“都不许动!”
三层主间,一道沉重暴喝强横地压下所有动乱。
柯音澜扬手劈晕端着江山堪舆图的侍从,将她和堪舆图推给孔倾珞,转身挥剑直往诡阁。
三层主间,破为两半的屏风被人一脚踢开,露台上的女人眉目冷峻,她一袭暗色宽袍,衣袂随脚步轻轻摇曳,难掩其周身凛冽之气。
魏璃大着胆子凑到屏风后,向下一望,只见狼藉,诡阁的露台已被人三两下卸了个干净,虽有篝火在旁,却仍是瞧不清内里情形,只能听到“咣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她又在裴蝉镜向后的拉扯中抬眼望向三层露台,立时惊得后退数步,正跟裴蝉镜撞上,两人皆是身子不稳摔倒在地,发出咚一下闷响。
二十四间本被慑服,上下无声,屏风之后的人神色举止各异,独独静谧这一点相同,魏璃和裴蝉镜这一摔,露台上的女人当即掷出爪钩,飞身而往。
“铮——”
伴随一声悠长的剑鸣,柯音澜一手收剑,另一手拖着人步入圆台。
她抬头,只看见一道残影借爪钩铁链荡到二层
“砰!”
二层辰字间的屏风被人踹开,刚从地上的爬起来的魏璃一下趔趄,险些再次摔倒,幸而裴蝉镜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稳稳地将她扶住。
“我当是谁呢。”
冰冷低沉的声音传来,裴蝉镜莫名觉得这话语气有些怪。
“原来是魏菀澈魏大人。”
虽说这唱卖场京中贵胄皆知,但到底是违章之事,各间露台摆有屏风便是不想展露身份。
女人这话,可是将魏璃的官声名望踩在脚下。
魏璃不由得有些恼火,台下的柯音澜也是一头雾水。
同僚一场,她开口转移众人注意:“言都统,人逮到了。”
言照昙只冷淡回她:“有劳。”
话落,她全然不管诡阁中人,仍是把目光放到魏璃身上。
“魏大人,你国丧期间,私与杂会,随我走吧。”
“言大人。”裴蝉镜把魏璃护在身后,“是我硬拉她的,你若一定要带人,带我便好。”
“裴大人好担当。”言照昙倏然冷笑:“本官久未回京,才方归营,便大涨见识啊。”
她森然哂道:“您上赶着参看巡戍营,也不是不可以。”
“但世上事,求一公字。您若要去,那其余二十一间,须得一道去。”
三层日、月二间业已循密道悄然而退,哪怕不退,言照昙也不会抓。眠凤楼这唱卖场有大人物荫庇,她不会傻到在国丧关头把事情捅到明面,让包括圣上在内的所有人难堪。
言照昙瞥一眼魏璃苍白的脸色,回身朗声道:“照昙只身前来,未有随兵,便是给诸位留足体面。也烦劳诸位为我考虑考虑,莫让我难做。”
“你!”
裴蝉镜正待与她理论,袖袍却被人扯了扯。
魏璃抚上石帖,眼神示意她将此物带回,而后轻吐一口浊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朝言照昙挪去。
她本就理亏,言照昙又有意针对,她没有旁的选择:“我随你走。”
柯音澜耐心等了这会儿,见上面该是完事,便再唤道:“言大人。”
“这些人如何处置?”
言照昙心道这些与她都无关,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应和:“桑大人辛苦了。兹事体大,本官即刻遣人,将此事上报监务司。”
她没提适才主间的人,没提桑瑶为什么会出现,徒有声势,来此只为镇场子,要出手了也是杀鸡儆猴,高抬轻放。
魏璃极小声地嘟囔:“欺软怕硬。”
柯音澜眼尖地捕捉到言照昙唇畔一闪而过的笑意,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
监务司中庭。
被安兮若大晚上捞过去,燕秋的脸色就和夜色一样乌漆麻黑。
“安沐菡我告诉你,”她边进衙堂边嚷,“要是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我就让你天塌下来。”
燕秋憋了一肚子火,正准备进去时用在安兮若的吊儿郎当上,哪知进门才见,这人坐在椅上,满脸肃穆,登时心中一沉。
“你……”
她问:“出什么事了?”
安兮若很是头疼,她推出那卷羊皮纸,“你自已看。”
燕秋又是犹疑又是不安,走到桌前展开羊皮纸,脸色霎时由黑转白,一股寒意从指间窜入,直透心底。
她嗓音不自觉低下来,甚至带上些颤:“这哪来的?”
安兮若不想说话,她在桌子上重叩两下,一男子便绕到堂前。
他的发丝有些乱,脖颈上还有一道血痕正往外渗血珠,身子不住瑟缩,整个人狼狈可怜。
他朝燕秋欠身而拜,声若蚊蚋:
“在下房珉,隨州苍烟阁中人。这江山堪舆图是不日前,与《神枢纪方》同为阁中所获。”
燕秋的眉心死死皱着,脸色几番变化。
房珉继续道:“我奉师命入京,分明是要将《神枢纪方》转售,却不知为何,临了成了江山堪舆图。”
安兮若沉吟片刻,将地下唱卖场发生的异动娓娓讲述:
“我不能露面,允仪既无声势,且要去寻那诡阁中人。还好言照昙恰恰赶来,我才押着他,回来细问。”
她面染愁色:“允仪说,逮着的这个人功夫不高,故而闯诡阁的至少有两位,另一位借机逃走的,恐怕才是知情人。”
燕秋寻了侧椅坐下,食指在扶手上来回扫,她眸光沉沉,再抬眼,瞧着安兮若:
“不能再拖了。”
安兮若颔首,“明日,我去催郑公仪,你去延嘉观。”
“你刚才说,言照昙,她回京了?”
“是啊。”安兮若喟叹一声,“比我们预想的要早。今儿个一回,马上领着人巡逻,也不知怎的就摸过去了。”
安兮若睨房珉一眼,示意他退下,而后单手托腮,“允仪说,言照昙和魏璃关系非常。”
燕秋见她敛了沉重之色,便又没好气:“允仪允仪又是允仪,她们俩关系如何我不清楚,我看你和桑瑶确是关系非常呢。”
“这不好吗?”
安兮若讲道理:“我是你师姐,她是韩泠义姐,我们俩走得近,你们俩才不为难啊。”
燕秋懒得应她,甩手走了。
安兮若没骨头似的往椅背上靠,她盯着燕秋的背影,喃喃的声音低到自已都听不清:
“柯音澜,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