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寒清顶着俩黑眼圈开了房门。昨晚噩梦连连,整得她一大早便昏昏欲睡。
再看看对门,游夏枝神清气爽的样子真让人羡慕。她看着恹恹的寒清,扬起了一抹笑容。在外人眼中这笑容就如冬日暖阳,似夏水径流,洗掉所有的不快;可在寒清眼中,这就是一条蓄势待发的狼,表面被猎人捕住,实则心里不知有多少阴谋诡计。
其实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谓是缘分,只不过寒清是朝中野狐,而游夏枝是江湖孤狼。
真叫人期待啊。寒清不免打起小九九。
正巧这时,楚千烟揉着睡眼惺忪的桃花眸突兀出现。
她衣衫松松垮垮,肩头的青衫滑落,一副魅惑众生之相。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苑书霖不知从哪冒出来。她身着鸦青布衫,眉眼清秀却透露着一丝忧愁。
她仿佛没看见怔愣的两人,径直越过,来到楚千烟面前。
“书霖,什么时辰了?”楚千烟问。
“主……楚千烟,卯时一刻。”她轻声说道,“衣服穿好。”
楚千烟应了一声,终是撑不住了,她靠在苑书霖怀里,任由对方将她抱起进了屋。
寒游:“……”
寒清率先反应过来,她尴尬地立在门口,实属不妥。
“游夏枝,你要去哪里?”寒清故作镇定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自已真是没事找事,管她干嘛,自已是她什么人。
游夏枝仍有些懵,面对她的问题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诚实吐露:“蜀中,访师母。”
寒清犹豫片刻,终是无言以对。
她转身回房,雪白的裙摆划过年久失修的地板,咯吱作响。
游夏枝被咯吱的声音所惊醒,她猛然回头,唯有紧闭的房门。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另一边,寒清站在窗边,稀疏的晨光洒入人间,熙攘的街道旁,小贩早早出摊,愿抢个绝佳的位置。
火红的日高悬于穹顶之上,它极为吝啬地施舍二两日光给给予世间苍生,实属虚伪,苍生却感激涕零。
远处连绵山峰,白雾氤氲,青山绿水,若隐若现。
真好。寒清由衷赞叹,心中苦涩。若是师傅还在,定欢喜不已。
她扶着窗棂,微微探头,冷风吹散青丝,吹散思绪。
寒清垂着眼帘,俯视众生,思绪缥缈,恍惚间,她好似见到师傅。
那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内穿白裳,外披乌衫,宽肩窄腰,身量颀长。他懒洋洋地倚着老槐树,五官立挺,剑眉星目,右手摇竹扇,左手提红绳酒壶。
他慵懒地半睁双目,朝着边看过来,不知看到什么,他眼睛一亮,合扇道:“练得不错,今日的罚抄免了。”
他解了红绳,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心情愉悦。
师傅向来如此,不管前朝多么混乱。他依旧种花钓鱼,好不悠然。
人生几许,灿若流年,耀如星辰,惊鸿一瞥,事事难忘……
——
两时辰后。
楚千烟悠悠转醒,她揉了揉太阳穴,清醒神识。
“醒了。”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她微微侧身,一眼便见苑书霖端正坐在木凳上,她支着头,歪头浅笑,着实惊鸿。
“嗯。”楚千烟紧攥着被褥,低头不语。
苑书霖见她窘迫,话到嘴边也给生吞下去。她是影卫,不便多问,这是规矩。
“过来。”半晌,楚千烟才慢吞吞地道了这几个字,命令她。
苑书霖顺从地走过去,她坐在床边,侧身看着她。
楚千烟下意识伸手去抓,可只有粗糙的布料,她偷偷望去,两人之间隔着两寸距离,近在咫尺,却仍是错过。
她暗自伤神,但墨池清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
“你不配。”
你不配,罪人。残忍的恶狼伪装成和蔼可亲的绵羊,尾巴会暴露,藏不住的……
她默默收回手,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不,是根本不存在。
“昨夜可有人来?”楚千烟撩起袖子,见一片雪白,疑惑问道。
苑书霖倒是一身轻松,她毫无保留的复述了昨夜的事。
——
昨夜。
苑书霖扶着已然神志不清的楚千烟回房休息。
她把人放在床上,便想退出去。
“书霖。”温柔性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蓦然回首,却见楚千烟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她拼命地挠着自已起满红疹的玉臂,逐渐疯狂。
身上的红疹越挠越痒,不多时皮肤渐红,出现了道道血痕。
苑书霖眼神惊恐,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忙道:“楚千烟,别挠。”
楚千烟疯狂挣扎着,眼神怨恨,她趁苑书霖放松警惕,挣脱束缚,一掌将人推开。
这一掌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但苑书霖内力深厚,这一掌对她毫无危险。
她刹那间反应过来,情急之下,把人按在床上,钳住双腕,用自已的头绳将人绑在床头。
“千烟,千烟。”她急切唤道,楚千烟顿时清醒,她环顾四周,酒劲尚未完全过去,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师……师傅,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阿家,我……我可以的,可以的。”
“阿爹,九儿不是……杂种,九儿不是。”
“姐姐,我的情报没问题的姐姐,求求你,放了我吧。”
“疼,好疼,救救我,疼啊。”
楚千烟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疯狂,若不是虚弱无力,恐怕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疯子。
苑书霖静静地听着她自言自语,那双诱人的桃花眼中充满了恐惧,绝望,惊慌,愤怒。独独没有快乐。
苑书霖见她意识渐渐昏沉,霎时间一种无名的惊慌和绝望笼罩了她,她浸在这旋涡里,恐惧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挪开视线一把拉下她的袖口,解开她的衣裳,满身的红疹让人触目惊心。
冷汗浸满全身,她不断地呼唤着,迫切要得到回应,可根本毫无用处。
霎时间,一片空白。
若不是外边忽得下起绵绵细雨,恐怕今晚就是楚千烟的祭日。
后来,苑书霖从窗户一跃而下,她顾不得这么多,只是急切地询问赶回家的百姓医馆的位置。
然而本就糟糕的天气就令人心情压抑,再加上一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女疯子四处问人,路人纷纷沉默,避而远之,有的甚至破口大骂,一脚踹过去,一掌扇过去。
但苑书霖好似不知疼痛,她像只四处流落的丧家之犬迫切寻找着希望,她相信总会有希望的,她的千烟不会死。
终于,待她找到医馆拿了药后,一个身材高挑,温文尔雅的男子拦住她。
男子背着个箩筐,手里拿着几包药,似乎是个赶路的书生。他的手上有一块丑陋的疤痕,疤痕上纹了个朱红的百合。
苑书霖下意识退后。朱砂百合,医药盟的罪人。
哪知男子却道:“这药救不了你的朋友,反而会害了她。”
可一个罪人的话怎能相信,后面就是苑书霖跑,男子追。
最后苑书霖实在是受不了,她拔剑正要杀了这家伙,可那人却坚信自已不会看错,他用性命担保,如若欺瞒,天诛地灭。
苑书霖从未见过如此倔强之人,但仔细想来。这样坚定的眼神,大致可以相信。况且其一,有郎中总比没有好;其二,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她还不知道?
事实看来,她没看错,那人全程老老实实的,丝毫没有逾越,而且瞧着楚千烟脸色渐缓,才没有动手。
“还有别的吗?他……说什么了吗?”楚千烟脸色煞白。
“他称自已是你的师兄。”苑书霖道。
师兄,真的是你,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