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
话音刚落,寒清赶忙调转话锋,“……聊聊案子。”
嗯……好像更奇怪了。
哪有人这样聊案子的?
最终,在游夏枝惊愕的目光中,寒清平淡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道:“进来,服侍沐浴。”
既然无力回天,那就顺其自然。
令她惊奇的是游夏枝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浅浅一笑,神色如常,道了声:“好。”接着就泰然自若地跨进浴桶里缓缓揉搓起她细腻如玉的皮肤。
寒清双眸微微睁大,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接着她似是不服输地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时间宛若桶中的热水,流淌在指尖,看似循环往复,不留分毫,反应过来已是一去不返,深入骨髓。
寒清不明白,令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的胴体近在咫尺,眼前人却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服侍她沐浴。
她不懂,正如从前,与她相处的七日。
“夏枝。”她唤道。
“怎了?”游夏枝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上的力度却减轻了些。
寒清沉默一瞬,忽然起身出了浴桶,一边套浴袍一边,道:“待会儿过来找我。”
声音平淡无波,却透露着一丝微不可觉的苦涩,令游夏枝有些出神。
脚步声渐远,游夏枝不禁捻起一片花瓣,声若蚊吟,含糊不清。
“清儿,你这样究竟意欲何为?”
她承认自已确实不及寒清,但也没有这般不知所措过。
她透过屏风,望着那个徘徊在榻边的身影,心里竟油然而生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游夏枝微微愣神,鬼使神差地出了浴桶,扯过一旁挂着的浴袍披在身上,缓步越过墨竹屏风,向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女子走去。
“何事?”游夏枝的声音隐约泛着冷意。
寒清露出天真无邪地笑容,“坐下聊。”言罢,便自顾自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已裹得一个圆滑的汤圆。
游夏枝狐疑地坐在床边。瞧着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寒清笑道:“小事而已,不必如此严肃。”言罢,便见游夏枝渐渐放松下来,攥着被褥的手也渐渐放松。
“你师出扶夷莫潇尘,对吗?放心,我没有恶意。”寒清瞧她手指微微蜷起,补充道。
游夏枝盯着她无辜的双眸,轻声应道:“嗯。”
“那你可知师……莫前辈收了几徒。”寒清问,手上的力道莫名增了几分,渗出一层冷汗。
“一个。”游夏枝如实答道。毕竟自已虽师出扶夷,却终是没个名分,她曾问过师傅为何不收她?难道她不够勤奋,不够强吗?
师傅摇头,也不说什么。后来她听到师母同师傅争吵,师母说华儿已入京为官,不再是那个乖徒儿了,她会站在我们的对面,而璃儿不同,你为何不收她?
她看到师傅沉默片刻,语气坚定,“我莫潇尘此生一认度华一人为徒。”
师母还想再劝,师傅却始终坚定不移,直到师母忍不住怒道:“你那徒弟许是已经将你这碌碌无为的师傅抛之脑后了!醒醒吧,潇尘,她不会回来了!”
师母夺门而出,游夏枝藏在暗处,待师母走后,隐隐听到师傅低声的抽泣,她赶忙前去,安慰师傅,然后问:“师傅,度华是谁?”
师傅停止抽泣,柔声道:“师傅唯一的徒儿。”
如今,回忆起来,她不禁双拳紧握。
真不明白师傅为何到了临终仍念着那个不孝徒?要是被她找到,她一定废了她全身武艺,将她拉到扶夷山磕头谢罪。
而一旁的寒清听到却黯然神伤。师傅似乎已经将她逐出师门。哎,罢了,一切都是她这个不孝徒罪有应得。
“那莫公子……”
“他师从华山,如今来到临江,大概是在四处游历。”游夏枝答道,“师傅只收一徒,便让他去了华山。”
“君子当一言九鼎,不愧是莫前辈,谦谦君子,如竹之君,放眼世间,也不见有人如莫前辈这般坚毅沉稳。”寒清由衷夸赞。
游夏枝浅浅一笑,道:“师母曾说,师傅年轻时立志要云游四方,为民除害。”
寒清怎会不知这些,但仍是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那后来呢?”
“后来师傅与师母一见钟情,师傅成婚,同师母隐居扶夷,从此不闻江湖是非。”游夏枝言简意赅。
“果真一对神仙眷侣,可惜莫前辈从此隐居,不问世事,再没有曾经那般潇洒。”
“年少轻狂啊,到了年纪成家立业,就有了羁绊,没了年轻时那股猛劲儿。”游夏枝道。
寒清长舒一口气,“世事难料啊。”
“好了,不是说聊正事吗?”游夏枝道。
寒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同你说过叶扬溪的事没?”
“说过。”
“那好。”寒清侧卧在榻上,“发现什么问题没?”
“……她虽言语通顺流畅,却极为巧妙的省略了孟夫人,以及孟夫人死后冉珩的反应十分反常。”
“没错。”寒清坐起身,严肃道,“前言不搭后语,纵使冉珩真的害死了孟纪秋,可放火烧乡始终是不可能的,千红浮尽是他的亲戚好友,怎么可能伤心过度,放火烧乡。仔细想想冉泠的反应,即便是冉珩纵火,这一切又怎可能与他们无关。”
“确实,她话语里的空洞太过明显,可你是怎么……”游夏枝看着她从枕下拿出的信纸,心下了然,“她告诉你的。”
“嗯,这信上只有一句话,‘切不可相信叶府之人,尤其是叶氏兄妹。’”,寒清道。
游夏枝怔怔地看着她,“叶氏究竟干了什么?!”
寒清长叹一声,“冉泠这孩子,可悲可悯可恨可泣。”
“情之一字,伤人伤已。”游夏枝喃喃。
寒清揉了揉眉心,继续道:“对于官素羽,你又发现了什么?”
出乎意料,游夏枝并未责怪她揪着官素羽不放,反倒细心分析,道:“她似乎与叶扬溪暧昧不清。”
寒清有些意外,毕竟自已真的是赌气胡说的,“那她说的我们也要重新考虑。”
“嗯。”游夏枝赞同道。随即问出那个深埋已久的问题:“昭儿会不会是苏家的人。”
“夏枝。”寒清忽然严厉道,“不能因为人家本名姓苏就怀疑与苏家有关。”
“嗯,知道了。”游夏枝答道,心中却下定决心调查。
得到答案,寒清又露出一抹朦胧的笑容,她惬意地趴在她身上,忍不住把玩着她的一缕如水如墨的青丝,“生气了?”
游夏枝无言地收回青丝,挣扎着想摆脱她,却被那人玩味地拧了把腰间的软肉。
“嗯~”游夏枝闷哼一声,反应过来后转头羞愤地看着寒清一脸满足的样子。
此刻,视而不见的寒清继续挑逗着眼前爱生闷气的女子,见她仍装作一副轻松温和的样子,不禁骇然,视线飞速地瞟过周围的事物,最后落在远处的若华剑上。
还好,起码不会见血。
寒清反身把人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眼中的欲望与轻蔑展露无遗。
游夏枝微微颤抖,她有些难堪地紧闭双眼,声音有些哽咽。
“墨池清……放手。”她的手指微微蜷起,仍在清儿的手下不断挣扎着,细微的疼痛传遍全身,惹得人一阵哆嗦。
霎时间,寒清脑中露出了大片空白,她似是封闭了五感,只得看着那团迷雾散去,露出一个与游夏枝如出一辙的柔美面容,越来越清晰……
“墨……池清……呃!”游夏枝痛苦的哀嚎打断了她的思绪。寒清猛然回神,只见自已的双手正紧紧掐着身下人的喉咙。
她有些欣赏的目光扫过游夏枝通红的面庞和无力地抓着她手腕的双手,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
真像啊!太像了。死有余辜的人……不!不对!
寒清松了手,反身跃起,直接冲出房门,飞身跃起,然后稳稳地落在一棵老槐树上。
她一手撑墙,额头贴着粗糙的树干,一阵恍惚。
怎么会这样?!
她有些不解,都快五年了,那人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在每一个深沉的夜晚里,每一个虚幻的梦境中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更可笑的是她每日都要面对一张与那人别无二致的脸,感受着她发自内心的情意与忠贞,渐渐地坠入到同一个陷阱中。
尤其是当叶扬溪那句“祝将军和游女侠长长久久。”脱口而出时,她承认她可耻地心动了。
一直以来的弄虚作假,自我欺瞒却被一个胆小如鼠之人如此轻而易举的揭穿。不甘与不解交相辉映,难舍难分,下意识的否决似是另一个胆小之人最后的倔强。可惜,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游夏枝那声“墨池清”艰难地吐出时,她的懦弱彻彻底底的被扒出来,赤裸裸地展示在他人面前,在她面前。
羞耻,自责,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她期望凉爽宜人的清风带走着永无止境的噩梦,吹走她荒唐的情意,一夜过后,落得一身轻松。
“清儿。”游夏枝慌乱的声音倏然传来,“你先下来好不好?”
“……”她有些倔强地抱着树干,冲着树下一脸担忧的游夏枝摇摇头。
游夏枝长叹一声,忽然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寒清踩着的枝干上。
赌气归赌气,寒清蓦然回首,游夏枝怀里抱着一堆白布,因夜晚的原因看不真切,寒清无法辨认那是何物,不过,当肩上一重时,她仅仅是摇摇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清儿。”游夏枝犹豫不决地看着脚下的树枝,最终视死如归般说道:“今夜,让你一次。”
“当真?”寒清兴奋不已地看着她,以至于直接将人压在粗糙的树干上。
游夏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条藕臂环住她的脖颈,满脸妩媚,“当真。”
“你何时学坏了。”寒清不自然地看着她妩媚的眼神。
游夏枝思索一阵,随即十分认真道:“自遇清儿后就没好……唔~”
话音未落,微凉的薄唇贴了上去,游夏枝微微睁眸,感受到对方强硬的攻势,不禁抵着她的双肩。修长匀称的双腿渐渐发颤,呼吸略微急促,圆润的杏眸逐渐迷离,浑身似是泄气般柔若无骨。
皎月忽明忽暗,群星璀璨,微凉的清风不知何时抚过她光洁的肌肤,腕上的勒痕经久不消。嘴唇艳红,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暧昧的痕迹。
半夜,游夏枝悠悠转醒,浑身的酸痛感令她只得无力地躺在寒清怀里。
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手臂又紧了紧,游夏枝只觉得心累。
她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也不知身上细密的痛感是如何令她清醒如常,总之一切都显得十分突兀。
缓了一会儿后,游夏枝才小心翼翼地挪开寒清的四肢,随手披上一件白袍,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
“你这人可是怪得很?明摆着要与你撇清关系,结果你非但不走,还……”楚千烟一眼便见一瘸一拐,满身红痕的游夏枝,原本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颅内似是燃起了熊熊烈火,以至于一旁的苑书霖也不禁瑟瑟发抖。
相较于楚千烟的怒火朝天,游夏枝反倒显得气定神闲,甚至眉宇间还带有一丝愉悦。她瞧楚千烟一副要生吞她的模样,只是无奈地把玩着身前垂落的发丝,惬意地眯起一双杏眸,道:“这不是我们常见的玩乐儿吗?怎么,楚医师还真当自已冰清玉洁呢?!”
楚千烟气得咬牙切齿,但仍是压下气焰道:“既然咱们别无二致,就别针锋相对了。”
“甭说了,你这话骗骗别人可以,诓我?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游夏枝摆摆手,幽静的环境令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而口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
“收收你的粗话,冀州土匪。”楚千烟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游夏枝不甘示弱,她微微蹙眉,道:“那就别让人想要捶你,小京官爷儿。”
“能别这么冲不?”楚千烟的拳头紧了又紧,迟迟没有挥上去。
可……
“咋滴?同是冀州人氏,你们京人横成这样,还不让说嘞!”游夏枝彻底放开了。只要不是面对清儿,形象什么的就喂鱼去吧。
“你再说一遍!”楚千烟已是怒火冲天,她抄起身旁人的剑,就刺了过去。
你来我往,刀剑乱舞,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地道的方言,惹得夜色都被扒开一条缝,露出偷渡的阳光,星星点点,好不雅致。
苑书霖无语地看着两位玩闹的人,刚想上前拉架,哪知木门应声打开,接着在三位震惊的目光中,两个瓷杯精准地压在两人的额上,随后一句怒喝陡然响起。
“楚千烟,游夏枝!不睡觉比划个啥子比划。闲得慌就过来跟我查案去,一天天的没个正行。”
一整晚没睡的某个打工仔现在一手提着一个人,身后跟着怯生生的苑书霖,就进了屋去。
两个被制裁的人对视一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