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老爸一起回到食堂门口,看见七辆十六轮大货车停在食堂前,一群穿着黑西装的陌生面孔把嗅字门里的同仁陆续带到卡车后箱里。老周从湖的方向走来,他还是老样子,大肚便便,双手背在后头,他后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接我去总院的络腮胡,另一个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左边眉角有道明显的疤,一下子把俊俏的脸庞点缀出了几分沧桑。
“刚刚在山谷逛了逛,听说这里有个湖,所以去那边观赏一下,这里景色真好,确实可惜了点。”
老周并没有露出之前初见他时的官方笑容,他看见我不解的盯着那些陌生人把嗅字门的伙伴塞进货车的车箱里,于是走到我跟前解释道:
“那些是人是人事调查部的,他们做事我也插手不了,这是总院第一次到五门私人基地,又是派这帮人来,我怕出现什么误会,所以赶紧跟来看看。”
我没兴趣理会老周这块老腊肉,看见同门之人像犯人一样被人事调查部的人塞进货车的铁皮箱里,心中也随之燃起怒火。老周应该是看见我双手攥着拳头,所以才解释道:
“这种车的货箱我也曾经进去过,没你想象的那么差,里边全都已经由技术研发部的人改造过,环境和飞机上是比不了,但是比绿皮火车可舒服得多。”
可老周越是语气那么轻松,我就越反感他,所以回怼道:
“不是说院里从不干涉我们自已的大本营吗?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爸走到我旁边,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是我向总院长申请派他们过来的”。
我看到孟明旭站在车箱门边上,凸着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人事调查部的西装男任是如何劝说,他死活就是不往车箱里走,还用肩膀甩开西装男为催促他而拍打他肩膀的一只手。他身后的许文瀚见状一脚踹到他屁股上,直接把他踢到车箱里,然后看着我们这边点头表示理解,不只是他,像杜妮妮、舒可为等一众同门也同样朝我们友善地点了点头,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师兄弟态度不比孟明旭好多少,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和骂娘的口型,我应该这辈子都忘不了。
孙三师叔和游敏师叔站到老爸旁边,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之后老爸开口对老周说道:
“带我们走吧,我们都懂。”
老周拍了拍老爸的左肩,什么也没说,而是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络腮胡,络腮胡立马会意,随手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台对讲机说:“过来吧”。
大概一分钟后,一辆霸道从龙林谷入口驶来,停在了我们面前,待老爸和两位师叔也进了车里后,我本以为自已也要跟着上车,却被络腮胡抬手阻止。老周刻意露出无奈的表情对我说:
“小放啊,你跟着子初他们走,没事儿哈,等一切都解决了,咱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也配合院里,好好的!”
说完,坐到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啪”的一声把车门关上,这辆车也一刻没有停留,极速驶离龙鳞谷。
我去,真恶心,实在不想再听老周的假意官话,真是谢天谢地,他总算是滚蛋了。我转头看着眉疤男,他此时离我越来越近,看来他就是老周口里所说的子初。
眉疤男伸手说道:“你好,我叫宁子初,总院保安部第五行动队的队长,根据周院长的指示,我们要把你带回到总院。”
我:“又要睡画梦椅?”
宁子初:“不是,我们收到的指示是要把你带到深塔那里。”
这下可好,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去深塔,不知道这是老爸的指示,还是老周的指示。其实我从海边别墅被师父带出来开始,心里就已经做好了终有一天要进深塔的准备,只是真到这一刻的来临,心中还是不自觉的凉了一阵。
宁子初没有给我精神缓冲的时间,他也用一台对讲机招呼来了一辆大切,车后坐走出来的两个男子,一胖一瘦,他们架着我的两边胳膊,把我拉进了后车坐,我被他俩死死的夹在中间,事到如今,我还真有点当犯人的感觉。
龙鳞谷地处原始森林里,为了保护地址不泄露,这里并没有修建马路,路边也是故意随之坑洼,来时我坐的是舒可为开的皮卡,当时就差点吐了,如今坐的大切虽然舒坦些,不过也够受的。凹凸不平的路面我可以忍,忍不了的是尴尬的车内氛围,一开始我还纳闷,左右两位胖瘦“护法”是哪来的干劲儿,这左一粗胳膊,右一细胳膊把我给夹的,胃酸都快要从口里挤出来了。
不过这股酸劲儿倒也刺激了我的回忆,我去,这俩不就是总院澡堂里那两个八卦双雄嘛!
“两位哥们儿,你俩至于嘛?”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左右挤压,只好求饶。
两人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宁子初开口道:
“忘了给你介绍,开车的叫黄理正,望字门的,在你左边的是尝字门的苏饶,在你右边的是听字门的涂健阳,他们都是我这一队的成员,我们保安部的人做事比较谨慎,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适应适应就好。”
虽然我没有多看他俩几眼,但即使是用眼角的余光也能感觉到这两人正得意的互相对视。车已开了两个小时,司机肯定是一言不发,胖子和瘦子一路上也都未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宁子初介绍完车上成员后也沉默着,我想这也许是他们保安部的行为准则。可这么憋着,难怪八卦双雄一逮着机会就开启八卦互吐模式,想到这儿,现在我也能理解他们一二。
龙鳞谷离文明社会不是一般的远,这里山峰起伏,翠林层叠,远方有雪山,雪水融化后形成的冰川溪流在各处山壑分叉流淌。刚来时我还曾在路边看见横穿山路的小熊猫,现在烈日当空,从车前方的山上能看见森林里的滇金丝猴部落成员一蹦一跳地穿过一棵棵百年老树去觅食,若是喜欢户外旅游的朋友,一定会爱死这里。
这里的山路虽没有三春养生山庄那里的崎岖,但山路肯定不止十八弯,即使驾驶再好的车,想开离这里至少也得七八个小时。我几次跟宁子初要求停车休息,匀无人回应,直到我肚肠翻腾,脑袋晕乎得厉害,宁子初才让司机黄理正在一处溪流沟壑旁停车,我双手撑着一棵树,一股清流丛嘴里到转而出,给这棵老树好好施了一次肥。
完事儿后,我走到小溪边,用清凉的冰雪溪水拍在脸上,给自已提提神。看着翠峰碧林,心里的郁闷得以稍许缓解。脑子也刚刚清醒了几分,却被一阵二手烟给扫了兴致,也许是因为这段路程太过折腾人,紧跟我身后的苏饶和涂健阳两人抽起了烟,我本来也好这口,可自从拜了师父学做一名引虫师,我咬牙只好戒掉了,据师父说,嗅字门的人最烦香烟味儿,更是恶心二手烟,如今我也是如此。
嗅字门的人鼻子灵得胜过猫犬,我们的内息对二手烟里的焦油和尼古丁更是敏感,旁人只会觉得这些烟味臭不可闻,而我们的肺部会有着轻微的灼烧感。还没等我走去臭骂那两人,站在车头旁的黄理正却警觉地大声提醒道:
“组长!南边!”
我转头看着站在车尾边的宁子初,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像手电筒一样的东西,灯罩的部分是一个橙子大小的球状,正闪着漆红色的光。黄理政手上也有类似的装置,不过灯罩是多面体楞球状,此时也闪烁这同样的红色光芒。
这应该就是望字门引虫师所独有的灯,我听师父说过,望字门的引虫师手里的灯形状千奇百怪,五门宝具,唯望字门的灯预警效果最佳,而他们这一门的修炼比起咱们嗅字门要更方便入门,毕竟视力是我们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五感之中,最直接最敏锐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望字门的引虫师人数在五门之中数最多。
溪流上游的滇金丝猴群发出明亮的吼叫,猴群开始不安的骚动起来,几百只不同品种的山鸟从山林中飞出,扑打着五彩翅膀飞向远方。看过电视剧的都知道,这些现象都是在说明一件事,反派来了。
车子后边的树林无端发出的“嗖嗖”声,苏饶一把把我拉到他和涂健阳中间。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林子藜跑过!”,我看到车子后边的草木还在晃动。
“不只是一个,而是六个”,宁子初站在我的面前,说话的语气细而稳,好像如果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把藏在林子里的那群东西给惹出来。
“后边!”,黄理正把手里的灯指向我的身后,灯照射出来的黄色光线变成了一条鞭子,我转身看到黄理正的这条黄色光鞭正中打到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这只动物被黄理正的突然袭击给打的措手不及,身上的几撮灰褐色的绒毛也给光鞭打得漫天飞散。
不过那只动物貌似并未被黄理正的光鞭给打得有多伤,我还没看清到底是个啥东西,它毛茸茸的身子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噌”的一下跳到离自已最近的树上,借着树干窜回林子深处。
我本想调动内息以通过嗅觉分辨那毛怪物的方位,却忘记了自已这些天在孙三师叔的地下室修炼已大量消耗内息,再加上前一晚的逆转心神,如今生下来的内息只有大概三成多,此时也没法通过聚气汲元来导引积攒内息,若再强行调动内息,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这下可好,我真成个废人了!
附近山林里的动物骚动声愈发频繁。
“最近离我们五米,最近离我们十米”,涂健阳看着四周抖动的草木说道。
其实我即使不是听字门的人也能听得出来,我们五人已经被包围了。黄理正靠到我的身后,而宁子初则始终挡在我的面前。
离车子最近的一棵树上猛地跳下来一只毛怪物,体型有藏獒大,看着像个蓬松的毛球,没想到竟把车顶给砸凹了一块,幸亏没在车里,否则现在我已经成了肉泥。
毛怪物肥粗的四肢撑在凹陷的车顶上,坚利的指甲刮得车皮发出刺耳嘎吱声,像个形状怪异的毛沙发。怪物身子的一端左右扭动了几下,然后从褐色的长毛中探出一个神似墩布脑袋,样子说不太清楚怎么形容,像狗头又像马脸,脸上的皮肤有着红黑白三色条纹,乍看之下有点像京剧脸谱,参差不齐的尖牙有成年人的手指粗,歪七扭八的从它的长嘴里龇出来。
“山魈!是山魈!”,苏饶大声叫道。
原来这就是山魈,记得小时候在老爸书房里的多部古代文献中都有提到山魈,但是说法各异,有的说山魈指的是一种吃人的怪物;有的说山魈体长只有一尺,不足为惧;还有的说山魈体型巨大而且寿命很长 ,能徒手与虎豹厮杀,但是惧怕爆竹的声响。
宁子初突然侧身向右倾,右手持灯朝我头顶上方左右甩动,光鞭发出的“嗖”“嗖”声惹得我头皮直发凉。
只听见响亮的一声“啪”!三只体型较小的山魈被宁子初精准的打飞。这三只野狗大小的山魈被宁子初的光鞭给狠狠地抽飞两米,绒毛四处撒落,看着还真痛快。
苏饶:“这些畜生,学过兵法是吧?还懂得声东击西!”
话音刚落,车顶上那只大山魈竟直立站起,它咧开大嘴发出尖锐的啼叫声,十几只小型山魈从周围的树冠上跳落下来,另外还有十几只从草丛里冒出。
宁子初和黄理正朝着上空来回甩动着光鞭,从树冠上跳下来的小山魈被他们如切水果游戏那般扫飞。
“苏子!小太阳!,”宁子初喊道。
“明白!”
苏饶和涂健阳齐声回应之后,两人左右开弓,苏饶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茶盏,他将茶盏放置在右手掌心,茶盏在接触到苏饶掌心的一瞬间便开始自动平面旋转起来,苏饶右手将旋转着的茶盏对着地面上正在朝他这边扑来的山魈抛出,茶盏呈闪电型轨迹飞起,自动击打着其所能触碰到的山魈。山魈们一接触到苏饶的茶盏便如同磁铁感应到斥力一般被茶盏弹飞五六米远。
烈日下突然飘荡起一阵阵柔和,浑厚地古色妙音,我扭头看到另一边的涂子阳,双手按着一只形状奇特的竖笛,紧盯着朝他栖来的山魈吹颂着波澜起伏的乐曲。涂健阳手里的竖笛,吹口部分像唢呐,管的部分前端笔直,接近吹口的部分圆润隆起,像一个被拉长的水葫芦。
涂健阳用竖笛吹出的旋律沉稳、悠长,却像是无形剑气,那一只只朝他进攻的山魈被他所演奏的旋律切断了身体,或斩四肢,或穿腹腰斩。这曲子我听着耳熟,噢!对,南宫藜对付景严由时也用她怀里的阮琴演奏过一样的旋律,我记得好像是叫断邪曲。
可很快我便发现了这些山魈的鲁莽进攻之中透着有着古怪,无论是宁子初和黄理正正横扫斜劈的光鞭还是苏饶如战斗无人机似的飞盏亦是涂健阳声如利刃的乐曲,虽能击退山魈的进攻,甚至能让这些怪兽身首异处,却杀不死它们。那些被保安部四人功法击中的山魈们都会化为漫天鬃毛,等鬃毛落地之后又会再次变成山魈从而继续进攻。
“这些东西不会流血!”,苏饶也发现了其中端倪。
我看到远处的山林树冠正如水波涟漪般晃动,一群群棕褐色的动物陆续翻越树林朝我们这边过来,是山魈,我确定,是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支援前线的山魈军队。
黄理正疯狂的甩劈着自已手里的光鞭,怒吼了一声之后说道:
“山魈太多啦!还杀不死,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累死!”
宁子初见状对涂健阳说“小太阳,不等了!我们三人掩护你!”
涂健阳停下了竖笛的演奏,但口里依旧含着竖笛,他快步后退直至身体贴到我。其余三人呈鼎下三足的阵型,开始顺时针旋转移动,每次移动,宁子初他们三人都会有规律的变化防御方向,或是黄理正挥鞭护左,或是宁子初甩鞭护右,或是苏饶右手隔空操控飞行的茶盏。
他们能如此默契地变化阵型配合战斗,过程中甚至无需多说一个字的沟通,着实令人佩服。我身旁的涂健阳闭着眼睛,再次开始入迷演奏,不过这次的曲子是新的,曲调起伏变化丰富,高时苍悠凄楚,低时绵婉深沉。涂健阳转身对着我,不知从何时起,他手里的竖笛竟然已经消失,可绵长悠远的旋律依旧未停。
涂健阳放下双手,他本就细瘦的身体开始缩水,骨头架子的形状甚至能透过干瘪的皮肤看得清楚。我还看到他的手掌即像虎爪又似鹰爪,指尖变长,指甲尖而略弯,他的瞳孔变成茶水的淡色,形如猫眼,竖笛的旋律从他的嘴里传出,而他的嘴里本该长着犬牙的地方,冒出一对竹笋形的尖牙。
这应该就是涂健阳的合神,可我实在是想不通,这般瘦弱如病虎的外形,能对疯狂进攻的山魈起到什么作用。
正当我的疑惑刚刚萌生之时,谜底却已解开。涂健阳双腿形如马蹄,利爪刺破鞋头从里面冒出,只见他对着垂直的上空奋力一跃,飞升十多米高,然后双手展开,张开的利牙大嘴发出怪异的嚎声,这声音似狮虎怒吼,又似象啼狼鸣。
嚎叫声所达之处,山魈尽数爆裂为飞舞的鬃毛,看着甚为壮观,尽管远处的山魈们还在鲁莽进攻,可只要是来到离我们五六米的地方,就会炸裂为毛雨飞散。
随着涂健阳缓慢从空中降落,他的嚎叫声也逐渐停息,待到他平静地重新落到地面,山魈们早已都被涂健阳的“歌声”摧残干净,化为飘洒于树林山地之间的鬃毛飞雨,宁子初三人停下了旋转的阵型,愣是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