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鼓站在阴火阵前,他擦着脸上的汗,看着已经冲出阴火阵且准备登上山林的萧悦那红光一闪的背影,心中是既无奈,也没辙,谁让人家是副院长又老前辈呢?
萧悦和于金鼓从天雷阵出来后,远远就看到有个山鬼拦在了他们前方,于金鼓斜了一眼自已刚刚好不容易才追上萧悦,只见萧悦身影红光飞闪,毫无在意地从那山鬼的身边飞驰而过,她冲进的阴火阵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语给愣在她身后的于金鼓道:
“小胖,赶紧把这货收拾了,我在山上等你哈!”
此山鬼是一个男性,个子不高,看着应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专业的户外服装,其身材也算矫健,皮肤晒得略黑,宽大的肩膀上顶着一颗圆不溜秋的秃顶脑袋,头发也被修的极短,而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人长着一副天然的笑面,淡而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一直眯着,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他,旁人就是见不着他的眼珠子。
于金鼓咽了口唾沫,心里自言道:
“薄眉细眼不见眸,笑里藏刀鬼见愁,看这人的面相便可知,此人定是一个难缠的笑面虎……”
那人看了于金鼓一眼,又回头看着已经远去的萧悦,嘴里叹道:
“想不到,区区小事你们院里竟然会请得动望字门的掌门亲自过来……”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带着笑意的嘴唇继续扬动着道:
“看你身上的气息,阁下应该是触字门的弟子,对吧?”
“嗯……额,对,那又怎样?”
面对敌人的惬意问候,于金鼓此时的反应却是极度的紧张,尽管已是秋夜,可他身上的汗水却不停息的往身外窜,对方山鬼看到这一幕,嘴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的明显,并且还对于金鼓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别那么紧张,我也不是非要夺你的性命,我就是听闻,触字门里的米不难,乃是你们门派后生里的第一高手,我早就想向他领教一番,敢问,阁下可是米不难?”
于金鼓清了清嗓子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视着对方摇摇头。
山鬼皱起一边眉毛,不屑的看着满脸通红的于金鼓,对其嘲笑道:
“嗐!那没意思,你走吧,回去歇一歇,顺便换件衣服,饿了再找妈妈喂点奶给你,瞧把你给吓的,出这一身虚汗,估计你现在怕是裤衩都湿透了,恶不恶心!”
眼前的山鬼当然不是第一个嘲笑于金鼓的人,一直以来,于金鼓一紧张就容易出汗的老毛病可没少被他人调侃,这让他从小就有些自卑,他的父母都是南海渔民,读的书不多,捕鱼工作甚是辛苦,所以他们望子成龙的欲望极其强烈,而于金鼓本身又是他们家里的独苗,所以自小于金鼓在读书上就被父母寄予厚望,但生活总有事与愿违的时候,由于于金鼓那容易紧绷的心态,导致这小子总是会在考试时发挥失常,成绩自然也就不会理想,随之而来的,就是家长会之后的一度辱骂和毒打,可这又加剧了于金鼓的紧张心态,易出汗的毛病则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中专毕业后,于金鼓除了书法还行以外,可谓是一无是处,他索性在一所书法培训班工作,但因为总是在教学的过程中紧张的时候语无伦次,纵使他书法再好,也没几个家长愿意把自家孩子交给他培训,所以在培训班里待了大半年后,于金鼓便被无情的辞退了。之后的于金鼓,由于害怕失业而被父母责骂,只好在在外漂泊打工,从后厨洗碗到运输泔水,从餐饮外卖到快递小哥,于金鼓因为害怕与人交流,所以只敢也只能做一些活多话少的工作,虽说日子过得苦了点,但好歹不用回家。
这种略带窘迫的日子于金鼓过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天,他在送了一天的快递之后回到出租房,却发现门前站着一位高个子中年男人,这人身高至少两米,身材纤瘦,瘦骨嶙峋的大长脸上带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头发已经花白,一嘴的杂白的长须快要贴到自已胸前,灰色的羊毛大衣里边,是一身精致的英伦风格深蓝色西装,看着既高级又显眼。那人自称顾良,他手里拿着一幅字,那正是于金鼓在书法培训班工作时留下的作品,顾良笑着对于金鼓说自已十分欣赏于金鼓的书法造诣,愿收下于金鼓当自已的最后一个徒弟。
起初,于金鼓只当是自已遇到了骗子,没怎么搭理顾良,只管随便应付了几声之后就把自已反锁进了房间里。可这个叫顾良的男人几乎天天都会在于金鼓下班之后在于金鼓的出租屋前礼貌的等候这对方,并且每次都会跟于金鼓好说歹说一番,直到一个月后,于金鼓因自已的一次失误而在运输快递的途中发生了车祸,结果不仅自已好不容易挣的工资全搭给了顾客,自已还在医院里待了两个多月,由于没钱缴费,于金鼓本想偷偷溜出医院,没想到顾良又找上了自已,他不仅帮于金鼓缴清了医疗费用,还替于金鼓偿还了所有的工作赔偿,但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于金鼓必须拜自已为师。
没辙,对方已然是自已的债主,于金鼓只好照做,拜了顾良为师。从此以后,于金鼓便踏入了另一个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在触字门修行的过程中,于金鼓的紧张情绪时常使得他在修行时大汗淋漓,致使同门的耻笑之声此起彼伏,但于金鼓的师父顾良曾跟他说过,像于金鼓这样不善于控制自已的情绪的人,那干脆就不要控制,只要实力允许,管他对方不是看透自已了,能杀照杀。从那以后,于金鼓便从不掩饰自已的内心,也不再在意别人是如何嘲笑自已的缺点,因为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修炼,他无怨无悔的日夜修炼,只有能把自已的能力修炼到足够强大,就没人会再去嘲弄自已的缺点,毕竟,人在失意之时,自已无论做什么,在别人眼里也只有一身的缺点,而人在得意之时,自已的一切缺点却又成了别人眼中那所谓的,独一无二的特点。
所以在面对眼前山鬼那恶意的嘲讽之时,于金鼓并不在意,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山鬼,随后一改之前慌张的语气跟对方说道:
“我接到的任务里并没有明确说过需要缉捕你这样的人,你如果识趣的话,最好还是赶紧滚蛋,回去以后就跟你们的头头海公子说是因为自已无能所以才被院里的人打伤逃走的,毕竟你们山鬼的人这些年被院里搞死搞残的也是不少,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所以这么说也这不算丢人,噢,对了,回去之前记得先想个法子把自已搞残,记住,要越逼真越好,当然,要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那你现在马上跪下来求我,我也是乐意帮忙的。”
听完于金鼓的反讽后,那山鬼顿时收回了嘴角上的笑意,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盯着于金鼓的那双小眼睛眯得只露出一条又黑又细的裂缝,显得既阴险又猥琐,嘴里狠狠地扯出了两个字:
“找死!”
说罢,山鬼从右边衣袖里甩出一支银白色的钢笔状物体至地上,银白色的物体径直插入土中之后,地面上突然垂直钻出一杆黑黄交融的齐眉棍,山鬼右手挑起棍棒,三步步一跳,冲至于金鼓前方,对着于金鼓的脑袋,当头一棒劈下。怎料,当那山鬼一棒打在于金鼓脑袋山时,于金鼓的身体即刻化作一团五彩烟尘消散于深夜之中,山鬼心中一紧,深知自已中了计,嘴里大喊一声:
“残影咒!”
可山鬼刚想收回手中大棒,却突感自已脚下泥土不知何时已变得无比软滑泥泞,山鬼没曾想,自已刚刚那一跳,竟把身子扎进了一滩泥沼之中。山鬼眼珠子滋溜转了一圈,才发现于金鼓已挪着肥胖的身躯往阴火阵里闯去,眼看自已的身子正在一点点被泥沼所吞食,山鬼一阵恼怒涌上心头,于是他双手持棍,一棒砸在了泥沼边缘的地面上,这强劲的一棍不仅在地面上打裂一道深入地下五寸的口子,其产生的反冲力更是直接将那山鬼带出了泥沼。
来不及停歇,眼看于金鼓就要闯入阴火阵,山鬼右手拽着混金棒的一端,对着于金鼓奔跑的方向大力一甩,混金齐眉棍立马朝于金鼓飞旋而去,于金鼓回头一看,一根化作飞盘一般的混金飞棍正朝着自已的脑袋疾速砸来,棍子所发出的嗖嗖之声听着犀利而刺耳,于金鼓见状赶紧停下脚步,他直面朝自已飞旋而来的棍棒,手中毛笔飞快的在空中画出一道丹书符箓,发着红色光芒的符箓形似一堵龙纹高墙,飞棍砸在高墙的一瞬间,即刻被这堵高墙反向朝山鬼弹射而去。
山鬼疾步冲向于金鼓,顺势抬手接下飞驰而来的棍棒,于金鼓见状连忙持笔朝着山鬼袭来方向地面撒出两股朱红色的墨汁,两股分开左右落入地面,顿时变化成数条细长且发着光的红线,这些红线互相串联交织,在山鬼挥棒而来的一瞬间,将地面上的泥土、草木和沙石柔和在一块儿,变作来两只身形矫健且符咒布满全身的细犬朝山鬼咬去。眼看两只细犬张着大嘴冲自已咬来,山鬼转手挥棒,对着两只细犬就是一顿横扫竖劈,可这两条细犬不仅行动迅猛,其身姿更是灵敏过人,无论是山鬼如何舞弄手中棍棒,愣是找打不着那两条细犬是要害,还反被细犬的咬伤数次。
恼羞成怒的山鬼在后撤的途中,突然大喊一声:
“裂”
只见山鬼声音落下之际,他的双手突然将棍棒抛向空中,混金棍棒在飞向高空的同时,即刻分裂成两根一模一样的齐眉棍,山鬼双手凌空摇摆,手指像是在操弄着某种看不见的按钮,顷刻间,那两根从高空坠落而下的棍棒就像被遥控了一般主动分开,追击起那两条细犬。山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右手掌心对向地面,地里顿时又冒出一根混金棍棒升到他的手中,山鬼擦了擦自已嘴角上的口水,持棒高喊,疾步冲向于金鼓。
于金鼓深呼出一口气,连忙又用手中毛笔朝着地面撒下数滴红墨水,这些墨水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刻,瞬间与地面上的土壤和草木变化作一个个身上写满咒印的泥人,诡异的泥人脸上并无五官,却能清楚的辨别出即将朝它们进攻而来的山鬼,于金鼓嘴里念念有词,泥人里面挥动着拳头朝着山鬼冲去。山鬼见状立马对着眼前数十个泥人扔出手中棍棒,飞旋的棍棒在打烂了几个泥人之后,瞬间分裂成了十多根棍棒,这些凌空武动,将一个个朝山鬼攻来的泥人给尽数打成了一滩烂泥。
山鬼回头,看见先前的那两条细犬也已经被自已的棍棒打成了一地泥沙,遂扬起眉毛,高举右手,前前后后十多根棍棒即刻飞到他的右手上空,山鬼抬起头,随意挑选了一根棍棒,拿下之后,武动了几下,随后迈着不快亦不满的步伐,向于金鼓走去,他每移动一步,其头上的十多根棍棒亦悬空跟随,山鬼翘起自已一边嘴角,满脸拽相的看着不远处傻站着的于金鼓,说道:
“小胖子,想不到你会的咒术还不少嘛,连这巫山傀儡术都给你玩得溜溜的,可惜啊,你纵使能操纵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
“是吗?”
站在对面的于金鼓面对步步紧逼的山鬼,不仅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反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山鬼看见于金鼓傀儡已没,却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顿时觉得对方有诈,可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实在是为时已晚,直接山鬼的身后,那些刚刚被他打散的泥沙木石,竟变作无数手臂顺着地面游走至他的脚下,这些泥手就像数十个恶鬼阴差,一碰到山鬼的双脚就用力的把山鬼的两条腿往地底下拽。
山鬼低头看着这些诡异的泥手,顿时感到心中一阵寒凉上涌,他拼命的用手中棍棒往地上的泥手戳去,试图以此摆脱掉这些难缠的怪物,可他手中的棍棒每戳烂一只泥手,就会有更多的泥手从地里伸出来,前仆后继的朝他身上抓去。随着从地里冒出的泥手越来越多,山鬼愈发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他本想抬腿挣脱掉这些怪物,可脚下使出的力道尽被不断下陷的地面所卸去,惊慌失措的山鬼被眼前的窘境所吓得满头大汗,于金鼓则不慌不忙的走到他的身边,低头讽刺山鬼道:
“咦?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太虚了?要不,回你们金公寨,叫你们当家的给你下点药补补?”
山鬼见于金鼓已看出自已的师从何派,遂更加愤怒的举起手中棍棒朝于金鼓打去,可此时的山鬼,其双膝已被数十只泥手拖进了流沙似的地面里,任由他怎么使劲儿挥打着棍棒,可就是够不着于金鼓一份半点儿。
眼看局势翻转得如此之快,于金鼓索性戳破眼前山鬼的真实身份,对其说道:
“你就是谭云义,对吧?”
山鬼听到谭云义三个字后并没有直接回应,但他那双充盈着怒火的小眼睛却不自觉地瞪了瞪于金鼓,如此明显的微表情等于是直接告诉于金鼓他说对了。
极珍院里有五门,望、听、尝、触、嗅,而在布衣行当里则有金、木、水、火、土五大门派,金指的是东南金公寨,此门派可追溯至自两宋时期,门人拜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为祖师,门内弟子以善武棍棒和苦修横练气功而出名;木指的是赣中杏袍会,派内弟子善以引虫之术炼制药膏药粉,又深谙奇珍异草的采摘和培植,国内的引虫杏林无不敬其三分,就连国外亦有大量引虫组织争相与其交易,南部分院和润丰医院则长期与杏袍会有着常年不断的业务合作;水指的是岭南灵泽社,灵泽社本名灵泽宫,派内弟子不仅擅长御水之术,而且对水经川流、气象预测、航海浪潮都有着秘而不传的精准掌控之法,不仅如此,灵泽社的人还极为擅长引驱和驯养水中灵物,这在整个布衣行当内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火指的是火神宗,严格来说,火神宗其实不是一个传承秘术的门派,而是一个善于控火之法的引虫师们共同成立的俱乐部形式的组织,其门内之人,各个都有一套独门独道的御火之术,由于火行之法大多是把危险的双刃剑,所以这些控火引虫师们为了能更好的监管彼此之间的御火之道,才共同成立了火神宗;土指得是九龙坤舆门,此门派虽也有善于控尘土之法的引虫师,但最主要的,是门内弟子均各个擅长堪舆天下风水,精通二十四山吉凶定位,据说是成了者是一群明末清初的风水引虫师,其祖师们曾是朱家王朝的御用风水家,落魄之后加入了红门、天地会等反清组织,民国之后流落到了九龙城寨,于是共同利用堪舆风水之术作为营生,成立了坤舆门,门内弟子有不少乃是国内外大富豪们的专门风水师,他们大多遵门派规矩做人做事,长期给坤舆门提供资金支持,因此也使得坤舆门成为布衣五大门派里边最富有的门派。
于金鼓通过刚刚的战斗中分析得知,他眼前已经被流沙吞没了半个身子的山鬼,八成就是金公寨叛徒谭云义,金公寨分为左寨和右寨,左寨传授武棍弄棒之功,右寨则传授横练皮甲之法,左右寨徒从不互传门术,这谭云义本是左寨门人,却心生贪念偷学右寨功法,大寨主发现后,命其师父废其修为,可谭云义却早早察觉寨内异动,决定先下手为强,不仅杀了自已左寨的师父,还大闹金公寨,在残杀了多名寨内弟子后,谭云义逃出了金公寨销声匿迹,院里也曾派人对其进行过抓捕,但始终无法找到他的踪影,之后便有传闻,说他已加入了山鬼,如今看来,传闻已成事实。
于金鼓站着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谭云义的整个身子被自已的施展的阴沙咒所吞噬殆尽,他深呼一口气,在嗓子眼儿上头支棱了老半天的心才敢缓缓放下。可于金公还没等到自已的小心脏还没滑进喉咙根,他便发觉那些悬浮在流沙上空的混金棒并没有落下,而他的双脚也感受到了地底下有一阵剧烈的异动传来。于金鼓心头一紧,立即朝身后撤退十多米,只见眼前的流沙突然快速旋转起来,数秒过后,流沙突然朝地表喷射而出,随之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乌黑的身影,那身影在空中一个翻身,快速落到地面上,于金鼓瞪大了眼睛,他把绑在自已额头上的户外照明灯直射在那个身影之上。
只见他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满身由无数条金黑相间的金属丝线交织包裹起来的人体,那人体的头部,一张苍白的蛇皮从其脸部脱落下来,露出了一张被黑色的猴脸面具遮盖着的脸,那面具凹目塌鼻,嘴上獠牙外露,全然一副狰狞凶相,而躲在猴脸面具后边的是一双目露凶光的红丝小眼。谭云义右手棍棒紧握,左手轻轻抬起,一指朝天,霎时间,悬浮在空中的数十根混金棍棒便齐刷刷的朝于金鼓疯狂的砸去。
于金鼓见状立即对着从天而降的棍棒们大笔一挥,一个发着红色的圆形咒印即刻在他头顶上空浮现,不过这个圆形咒印并不是一张护盾,而是一个风眼,咒印浮现半空的一瞬间便化作了一股强劲的飓风将一根根飞向于金鼓的混金棍棒给尽数反向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