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他喃喃自语道。
爆炸过后的夜显得更加幽静,只有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一个人。
不,确切的说是半个人,半个男人靠着墙喘着粗气。
他两条腿已经没有了,身上的衣服破碎异常。发出阵阵的恶臭,汗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恶臭。还混杂着垃圾的恶臭。
他倚着的这堵墙,是工厂的一面外墙。墙根下是一条小河。
夜已深,夜深星朗,小河在星空笼罩下,闪着一点点的寒光。
光是寒光,夜是寒夜,这些寒意都不如这个男人的心寒,不及男人心寒的十分之一。
男人低头看了看双腿,膝盖上面齐齐的断掉。
腿断处用裤子裹着裤子撕成一条一条的缠在伤口处。有的地方绑的布条已经磨断,无序的垂着,有气无力的随风飘摆着。显然是拖着受伤的双腿,走了很远的路。
男人看了看星光下的小河,他知道必须到河对面去。河很小,再小也需要游过去。
游泳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然而这一碟小菜在四肢健全时可以轻易吃下去。现在这碟小菜已经难以下咽了,因为双腿没有了,平衡打破了,而且是刚刚断掉,身体还没有适应。
这样的一碟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危险的,是极度危险的。弄不好他就会葬身小河底。
等着?不能等。等着无疑也是送死。怎么办?等着是死,游不过去就会淹死。
“万一能游过去呢?”男人默默的想。
他突然下定决心,宁可过不去淹死,也不能白白在这里坐以待毙。
决心以下,他用双臂撑着地面慢慢往河堤下蹭。
一下、两下、三下……每挪一次他的身上会疼的抖动一下,伤口处拖到地面很疼,像针扎,像钝刀割。真的是疼到骨髓,疼的他眼前直冒金星。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有着惊人的毅力。终于快接近河水了。此时东方慢慢泛起白光,他知道天就要亮了。
此时的警笛声,离他仿佛近在咫尺了。
时间也不允许他再犹豫,他扭过身,背对着河面,头往后一仰,人已经滑落到水里。
他挥动双臂,开始划水。
因为没有了双腿的份量,他觉得头重脚轻,头会不知不觉的向水里沉,导致他喝了点河水。
还好没划几下水,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头可以一直在水面以上待着,不至于呛水。
一下一下的划着,小河的宽度没有多少,平时的话,蹬几次腿就能游到对岸。
现在感觉河对岸好遥远啊,他还在挣扎着划着水。
他感觉头疼,身上没有力气,终于快游上岸,他抓住岸边的水草,一使劲人就上了岸。一上岸他的精神一松懈,人竟然晕了过去。
“我死了,就这么死了?”男人心里想。
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是白房子,白墙,白床单,两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站在他眼前。
人家都说黑白无常一个人穿白衣服,一个人穿黑衣服,今天怎么都穿白衣服呢?男人想着,屋子颜色也是白色的,我听说阴间是黑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是这里怎么是白色的呢?难道我没有死?
旁边传来一阵银铃一样的声音:“麻药劲过去了,他醒过来了。”
男人这才睁开眼睛,他感觉睁眼睛特别费劲,就好像眼皮被箍住一样。他抬手想摸一下眼睛,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你脸上缠着绷带呢。不能乱动的。”
男人默默的放下手,他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已的状况:不但双腿没有了,估计脸也不是原来的脸了。
他没有绝望,没有沮丧。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欣喜。
他问那个声音如同银铃般的那个人:“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有些吃惊,因为自已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不是原来的声音。
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来:“是一个老头把你背过来的。”
“那个人呢?”他继续问。
“把你送过来,他就走了。看来你还是很清醒的,好好养着吧。”银铃般的声音。
他突然喊住那个声音如银铃般的人,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好像也愣了一下,笑着说:“刚才还是很清醒的,怎么突然就又不行了呢?这里是医院。”
男人说:“我没有病来医院干什么?你是谁?”
银铃般的声音的女人说:“我是这个医院的护士。你的腿都没有了,脑袋也受了创伤,怎么还说没有病呢?”
“腿?我的腿没有了?”他难以置信的用手掀开被子,腿是从膝盖稍微靠上的部位没有了,裹着厚厚的纱布。
男人突然大喊:“你们把我的腿弄哪里去了,赔我的腿,赔我的腿。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赔我腿。”
那女护士显然被男人的举止吓懵了,她没有理睬男人,慌忙走出病房去喊医生。
男人见女人走了,他随即闭了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不大一会,医生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过来。他们走到男人床前,男医生仔细的观察着男人。
看了一会,回头疑惑的看了一下刚才的女护士,眼神里的意思是:“这人这不好好的吗?”
女护士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男医生对护士说:“他脑子有创伤,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多观察着点吧!”
女护士点点头,她心里一直想着男人刚才的举动为啥这么反常,为啥又这么快恢复了正常?
好在男人还是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并没有为难护士医生;
好在那个年代的医生护士真的秉承着治病救人的原则;
好在他遇到一个钓鱼的好人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男人,并把他送到了医院。
好的年代也有阴暗的角落,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好的年代也不能克制人心的贪婪和欲望,少不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夜晚,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男人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突然,男人的身体开始抽搐,他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护士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只见男人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她试图叫醒男人,却发现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们迅速赶到,对男人进行紧急抢救。
在昏迷中,男人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迷宫,他四处寻找出口,却始终无法逃离。最后,他来到一扇门前,门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语。男人鼓起勇气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屋子里非常黑,非常暗。男人慢慢走进屋里,站了好久眼睛才适应下来黑暗的环境。
屋子很大,但是里面充满着血腥味和垃圾发酵的臭气。屋子四面悬挂着很多钩子,钩子上挂着一块一块的肉。虽然看不太清,男人知道那些挂着的都是人肉,鲜血淋漓的人肉。
那些钩子慢慢的走着,走向一个更黑暗的房间。男人根本看不清钩子去的那个房间里的情况。
突然他看到一个人头,这人头好面熟。男人正迟疑中,那人头冲着他喊:“好好的活着,照顾一下我的妻儿老小。”
说完人头的眼睛看向屋子中间大大的砧板。
男人随着人头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他的家人一个一个的被绑在砧板上。男人怒不可遏,猛的蹿起来,扑向砧板旁边拿着屠刀的人。
那屠夫看着他,抚摸了一下脑门,冲着男人笑起来,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那笑容也让人心生寒意。
突然他觉得双腿一阵钻心的疼痛,回头看到一个五大三粗,像是这里头目的人拿着一个大棒,一下一下的砸在男人腿上。
男人觉得疼的撕心裂肺,实在受不了了,他大吼一声……
他醒过来了,原来是一个梦。睁开眼,看到医生和护士围着他。
男医生说:“麻药的药劲刚过去,感觉会很疼。你吃点缓解疼痛的药,很快就会没事的。”
男人只是看着眼前的医生护士,没有说话。
医生看到他已经没有大碍,嘱咐护士一下应该注意的事情,然后就都走了。
男人看着那些人走了,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开始想刚才做的那个梦,那个恐怖的梦。
男人有点奇怪,这么可怕的梦怎么像现实一样,看的那么真切。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男人在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伤,保住命。其他的都无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从此男人按照医生的嘱咐,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按时休息。
一晃一周过去了。
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也许是天生的体质很好。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男人的身体状况恢复了。
早上护士来给他拆线,拆绷带。
绷带一层一层的揭下来,男人面无表情的坐着。
脸上的绷带终于全部取下来,男人伸手摸了一下,说:“你们有镜子吗?”
护士有点犹豫,她怕男人看到自已的脸以后,接受不了现实,变得情绪激动。情绪激动影响到病房里的人,影响到他的身体。
男人显然也理解护士的心思,见她们犹豫。
男人摇摇头说:“算了吧。”
其实不用照镜子男人也知道自已的脸已经变形很厉害了。
男人异常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护士觉得他的大脑确实受到很大的伤害。伤害的后果可能导致他的精神有些失常了。
因为她们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是情绪激动大喊大叫才是正常的。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坦然接受自已的一张脸变得面目全非,狰狞可怕。
护士们给男人都收拾完以后,走了。边走她们还在议论。她们觉得应该把男人送到精神病院去,感觉他的行为是异于常人的。
其实她们也只是说说而已,一个人精神正常不正常跟她们没有一点关系,跟她们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她们是救死扶伤的只管身体上的疾病的,至于精神上的,心理上的问题她们才不管呢。
男人还是按时做着那些事,吃饭、吃药、睡觉非常有规律,这种规律几乎是军事化了。
男人表现的很安静,出奇的安静。坦然的接受着这里的一切,坦然的接受着自已。
人的身体和疾病,就如同跷跷板的两端,相互影响,此消彼长。当一个人的心情愉悦、信心满满时,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疾病也会因此而畏惧,不敢轻易露头。
相反,当一个人的情绪低落、精神状态欠佳时,疾病就会趁虚而入,肆意妄为。这就好比跷跷板的一头下沉,另一头必然上扬,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这种平衡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可以通过人的自我调节来改变。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增强自信心,有助于维持身体与疾病之间的平衡。
这个男人,不对!是半个男人,他内心是强大的。这种强大是一种劫后余生成就感、是一种受人之托的责任感、是一种战胜邪恶的决心和力量。
夜幕降临,依然是寂静的夜幕下。
一切还是军事化的规律,护士们推着车挨个病床走,给每个病床上的病号换药,输液,打针,测量各项指标。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男人吃完药,然后吃完饭。早早躺下来,用被子蒙着头。看样子他想睡觉了。
接近午夜,医生护士又查房了,一个病床一个病床的观察着,记录着。
到了男人的病床前,一个护士轻轻拍了拍被子,没有动静。又拍了拍,还是没有动静。
“咋睡这么死啊?”女护士嘟囔了一句,随后掀开被子,大家一看心里都大吃一惊。
被子里没有男人,只有一个输氧用的形似枕头的那种氧气袋。
男人失踪了,悄无声息的失踪了。一起失踪的有床头柜上的一些止痛的和消炎的药,还有病房里的一个轮椅。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一个人,一个没有双腿的人,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没人看到,没人注意。
他们不禁在想:“他究竟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