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罹没再说上学的事情，只是领着顾行之去吃饭、看电影，假装没发现顾行之的不安。
他想着，时间长了，顾行之总能懂得，自已是真的打算把他当一家人。
只是顾罹大抵也没有想到顾行之不想去上学的意愿那么强烈。
他怕顾行之没接触过那些知识，乍然一去学校不适应，便买了些书，打算自已教他一些。
书刚拍在顾行之面前，小孩便从书桌前蹦了起来。
顾罹还没懂得他的意思，疑惑地看他，“怎么了你？”
顾行之绷着脸，手下意识去揪衣服，小小声地反抗，“……不要。”
顾罹沉默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上学还是要的。”
不再等顾行之说话，一只手抓着那瘦小的胳膊，拉到椅子上按了下去。
顾行之想再说什么，不敢了，只能闷头一声不吭，安静地听顾罹教。
听一句不听一句，教学进度很缓慢。
顾罹知道他这是抗议，心里也有气，但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不管他听不听，只管教，教到顾行之学会。
这样无声的战争延续了差不多两个星期。
顾罹一把书拿出来，顾行之就要摆出不愿意配合的态度。
偏偏他也不是完全不听，顾罹教多几遍也就教会了，看上去倒像是顾行之比较笨，只教一次无法学会而已。
这样一来，顾罹再气也不好说他什么。
又耗一星期，顾罹有点受不了了，脸色也跟着臭下来，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天午饭是顾若若不爱吃的苦瓜。
顾罹知道她不喜欢，也不是故意做来治她偏食的。
只是刘婶做了这菜送来，不吃也浪费了。
自刘叔回家之后，刘婶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做一些菜送来，照刘叔的话，她是有一些愧疚。
顾罹看得明白，觉得没什么必要，但终究没有拂了人家的好意。
刘叔在别人家做工，有空的时候会跟着一起来看一眼，但闲暇毕竟少，顾罹也就再见了他两次而已。
其实顾罹自已也不爱吃苦瓜，但想起刘婶刚才温和的笑意，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似乎经过了处理和调味，顾罹吃着，觉得比以前吃过的没那么苦一些，分别夹了一点到顾行之和顾若若的碗里。
可惜这味道远远不在顾若若的承受范围内。
顾若若心不甘情不愿，在顾罹的哄骗劝说下，用小勺子舀起来，努力给自已做心理建设。
但那绿绿软软的苦瓜刚碰到嘴唇，她就感受到了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难吃味道，哭叫一声，晃着手里的勺子，一片薄薄的苦瓜就那样落到了地上。
顾罹被她吓了一跳，本来心情就不好，耐心也不够，看着地上那片苦瓜，还有溅到周围的汁水，本就在爆炸边缘的情绪，一下失控了。
“干什么！一天天的，吃个饭那么困难！只知道挑食，干脆不要吃了！……”
顾罹越说越气，上手拎着顾若若，把她从餐椅上撵了下来。
顾若若并不懂，被骂了只能哭，捂着被捏红的手臂，眼看着自已饭碗被收走，哭得大声。
顾罹明白自已是迁怒，看顾若若哭得委屈又凄惨，内心愧疚夹杂着怒气，一点都不好受。
他瞥了旁边的顾行之一眼，没忍住开骂，“还有你，不愿意上学别上了！你以为我乐意教你！滚！”
最后那声“滚”是带着十足力气的。
顾行之被吼得一震，几乎是一瞬间，他觉得天塌了，自已要被赶出去了。
一顿饭，谁都没吃开心，眼睛一个比一个红。
顾罹负气把饭菜都收了起来，洗完碗、擦完桌子，才感觉平静下来一些。
顾若若和顾行之都还没动过，在原来的位置，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一个因为哭狠了在打嗝，不知道去找水喝。
另一个仿佛丢了魂，神情呆滞。
顾罹手足无措了。
跟俩小孩生活这几个月，自已还没发过这样的火。
饶是最开始那么忙乱，他也没有如此烦躁过。
顾罹靠着料理台，本应该思索些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时，他叹了口气，抄起顾若若的水壶，把顾若若抱了起来。
顾若若的脸上还有泪痕，水分流走太多，真的渴了，咬住吸管就是猛猛喝。
顾罹看她，手臂收紧一些，说了“对不起”。
小孩子不记仇，哭过、缓过来，也就不介意了。
知道哥哥并没有不喜欢自已，心情便好起来，窝在顾罹怀里自已玩自已的。
顾罹哄好一个，才看另外一个。
他苦笑一下，这一个才难搞呢。
顾行之察觉到顾罹看自已，以为那眼神是赶人的，磨磨蹭蹭地从椅子上爬下来，走到顾罹面前，鼻头还泛着红。
顾罹就这么看他，抬手压在那发顶上。
一大一小这么呆了一会儿，彼此都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
顾罹叹一声，“真的不想上学啊？”
顾行之好像能听出那话里的可惜和失望，忙摇头，“不、不是……上学好！……花钱……不好……”
明明已经是7岁的大孩子了，却像三岁小孩一样，没什么逻辑地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顾罹知道他还是这种想法，叹出的气息更重了一些。
手从发顶转到后脑勺，用了点力气。
额头抵额头。
“……顾行之。”
顾罹深吸一口气，“你这名字我起的，你可以不当自已是顾家人，但你是我弟弟，得听我的。”
“让你上学就上学。”
顾罹这话有些霸道，他一股脑凭自已的意愿宣示了对顾行之的控制权，见顾行之还愣着，咬牙。
“不上学，你以后怎么还我？”
顾行之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绕到“还不还”上面去的，但听到这个字，他恍惚间才想明白。
自已承的恩，或许并不是简简单单做些家务就能还的。
他从来不是不想上学，甚至对那些能够背着书包去学校、能在课室里安稳读书的小孩很是羡慕。
能上学多好啊。
顾行之琢磨一下，虽然还有些受之有愧、良心不安，但总归以后学成归来，买大房子、买车给顾罹，那不是更好！
小孩圆溜溜的眼睛一下瞪得亮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