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在前院书房听说她带了那么些人回来,心下便有些不喜。
一个两个的帮忙清点也就罢了,带回这么多人,看着就好像他们靖安侯府真的贪没了镇南侯府东西似的。
他自成婚那日起就没想过动林妙言的嫁妆,好好的封存至今,左其星这一出动静闹的,真是对自家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么想着,靖安侯就不想理会她,坐在书房没有出来。
但他不出现,左其星却自已找了过来。
“父亲,女儿今日便要开始清点母亲嫁妆,还请您移步后院库房,做个见证。”
靖安侯极为不悦,沉声道:“这点小事,你自去办了,何必还要为父去看着。”
左其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自顾自取了新茶盏烫了烫,给自已倒了杯茶喝下,道:“这事说小也不小,财物交接有个见证人是必须的。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来也成,女儿出去请一位族中有名望的族叔罢。”
她说着,放下茶盏,半分劝说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就要出门。
“慢着。”靖安侯含着莫大的火气喊住了她,若真让她出去找了族里旁人来做见证,没事也变有事了。
“不必劳烦旁人。”
靖安侯说着起身,随左其星一起出去,连带着左其星的丫鬟仆从,一行二十多人声势浩大的走到府库门口。
掌管库房的婆子乍一见到这么多人,心下惊慌,连忙出来行礼。
左其星停下脚步,但没出声。
沉默片刻,靖安侯只得自已开口道:“把放置夫人嫁妆的库房打开。”
“夫人……的嫁妆?”
那婆子一时愣怔,这些年府里管刘姨娘也叫夫人,这突然提起,竟是让她一时没分辨出侯爷说的夫人是哪个。
左其星站在靖安侯身侧,小声嘀咕了一句:“哎呦,这都分不清是哪个夫人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恰好能让靖安侯听见。
靖安侯默了默,这些年的确是对刘姨娘多有抬举,以至于让府里的下人都觉得刘姨娘已经是正经侯夫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左右侯府也没有正经夫人。
靖安侯因着左其星的提醒,在脑中过了一下,又不在意了。
左其星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小事不会对她这个心都偏到胳肢窝老爹有什么影响,但是积少成多,她不放过任何一个上眼药的机会。
那婆子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侯爷带着大小姐来清点前夫人的嫁妆来了。
婆子顿了顿,试探着说了一句:“可是,没有对牌……”
想也知道,能占着库房这样重要位置定是刘姨娘的心腹。
左其星又悄声嘀咕:“哎哟,瞧瞧,这靖安侯本人来了,都没有个牌子好使,瞧这地位,啧啧。”
靖安侯面色黑沉,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这个糟心的女儿,然后严厉的对着婆子道:“你若是干不了,明儿个就卖了你吧。”
婆子大惊失色,再拎不清也知道这侯府是谁的。
“老奴马上就去!”
她慌忙去拿钥匙,开门的手都是哆嗦的,颤颤巍巍的几次都没有对准锁孔。
放置林氏嫁妆的库房足有三间,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包含了生活所用的方方面面。
由此可见,镇南侯府真是疼女儿的人家。
左其星展颜一笑,冲着身后的管家道:“福伯,劳烦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奴哪里敢担一声劳烦。”
从镇南侯府跟过来的福伯立刻笑着上前,从口袋里取出嫁妆单子来。
他身后的仆从们,麻利的上前,开始对着单子清点。
这时,刘姨娘得了消息,带着左秋月慌慌张张的赶到现场,气息不稳道:“侯爷,你们这是做甚?”
靖安侯并没有把她的出现当回事,说起来,前头夫人的嫁妆,同刘姨娘按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
但这么多人过来清点,为了避免刘姨娘觉得府里疑心了她,还是认真解释了一句:“明年星儿就要成亲了,这会儿她外祖母差人来把她娘的嫁妆重新清点造册,充入她的嫁妆单子里去。”
刘姨娘听他说完,脸色都白了,心下一片慌乱,连忙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查。”
“不用,”靖安侯还没说话,左其星先出声了:“福伯他们从镇南侯府过来,今日查完还要赶回去当差呢。”
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刘姨娘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一个生母早死的女儿,从前也不得侯爷宠爱,哪来的这些成算!
就算是要嫁妆,把库房打开让她随便拿便是。
她从没想过左其星会去镇南侯府要人来清点,还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她掌管侯府后宅多年,这里面有多少猫腻怕是只有自已知道。
已经这么些年了,只要不是镇南侯府来人,在他们府里,绝对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现在这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存有侥幸心理了。
“侯爷,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收拾一番。”
刘姨娘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柔弱的目光看向靖安侯。
她与靖安侯快二十年的情份,比林氏还早进府,也深得靖安侯信任宠爱。
如果这件事有谁能帮上她,非靖安侯莫属。
靖安侯终是发觉了刘姨娘声音中的不对劲,他心下一跳,忽的回头,看向面色发白、目光中带着祈求的刘姨娘,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已从前的所有认知都有些崩塌。
大女儿前几天在他书房说的话一句句回荡在他的耳边,她说你被刘姨娘拿捏的死死的,她说自已这个爹已经是别人的爹,有好事都是老二的,收拾烂摊子才找她……
包括刚才,她还在嘲笑他,把姨娘当做夫人,在府里没一个牌子好用。
还记得当初她说要一件件仔细清点林氏嫁妆时自已不悦的心情,还有刚才对她找那么多人回来的不满,靖安侯只觉得讽刺。
他觉得大女儿小人之心时,大女儿是否在心里觉得他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了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