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摩天轮下边的小台阶上,裴序秋开了瓶可乐递给她,明月接过去。
亲近的好像跟那几年一样,还是那时候的老样子。
“有话快说。”明月仰头灌了一口,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选在个摩天轮下面。
她自然和裴序秋一起坐过摩天轮,也在最顶层接过吻。
那天晚上,城北放了一场烟花,绚烂多姿。
20年的冬天,寒冬凌厉。他裹着个藏青色羽绒服,也是感冒,还要把明月带出来放烟花。
从摩天轮下去,第二天,明月也感冒了。
躺在宿舍里,想起在摩天轮的小箱子里吻的难舍难分,她倒觉得头没那么痛了,有种晕乎乎的不真切的幸福感。
裴序秋跑到宿舍楼下送感冒灵,岑芙给他拿上去的,说他那时候表情好愧疚,但是,却好像个辜负女人心的坏男人。
没想到,竟真被岑芙一语说中,后面不欢而散。
“嗯。”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递过去的时候神色竟坦然,风平浪静。
明月拿到手里才看清楚,过了两秒,竟笑出声,
“裴总,这是什么意思啊?”
支票上圈了一小串零,讽刺又嚣张。
风灌过来,吹起她绸缎的长发,红唇烈烈,发丝缠上他大衣纽扣。
“你得癌症了?”明月问。
裴序秋笑了笑,“盼着我死啊?”
他抻着两条大长腿一直到台阶的最下面,气定神闲下有一抹慌张,“对不起。”
云淡风轻的,又沉重像山。
明月抿了抿唇,手里的那张支票被攥皱,发着烫,她咚的伸手把支票按在了裴序秋的胸口上,站起身,语气酸涩讽刺,
“看不出啊,裴总对每个前任都这么大方?”
裴序秋没吭声,好像发烧了,眼皮烧的通红。
真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他没伸手按住,支票被风勾着打了几个圈,飘到了台阶最下面。
“你对不起我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活该——”明月眼里泛起血丝和泪花,低头看着他这些年的委屈一点点浮上心头。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什么都没说,嘴唇被咬破的铁锈味一点点蔓延。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裴序秋看她被风吹狠了,呛了下咳的喘不过气,伸手拉住她手腕,却不能把她紧紧抱入怀中,手也有些轻微的抖。
明月摇了摇头,眼泪也一起扑簌簌的掉下来,“看我过的惨?可怜我?”
她恨了三年,更恨的是自已。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喜欢他?
裴序秋终于忍不住了,把她抱住,头搁在她肩膀上,声线也带着轻微的颤抖,“不是的,你听我说……”
他也是不得已,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家里那时候需要钱,需要融资,他没得选。
明月哭的哆嗦,伸手用力的推搡他肩膀,裴序秋没撒手,沉默着把人越抱越紧。
他没哭,耳边都是她的呜咽声,眼睛微微泛红。
“我都知道了。”干涩的嗓音滚出几个字。
裴序秋像终于妥协了一般,他斗不过明月的,只要他还喜欢她,就永远斗不过。
他手臂圈着人,像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明月哽咽了一下,委屈的直哆嗦,然后慢慢伸手把他推开了。
电话一阵响声。
她抹掉眼角的泪,转过身接电话,程楠踩着高跟鞋,勾了勾桌底,听了一句说:
“还有空哭呢,回公司来。”
程楠三十多岁,经纪人里的王牌,没结婚没小孩,空降到谍海音乐没几天,点了明月。
按理说,以程楠的资历,捧不了当红歌手,捧个有热度的没问题,谭千月不怎么赞成。程楠没说理由,只说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明月赶紧抹掉泪,声音半点不抖了,“好,我马上回来。”
裴序秋无声的看着她,看她急匆匆的把眼泪收回去,心里挺不是滋味。
“送你,上来。”
明月眼角湿着,“不要。”
他车停的离游乐场近,从后面追上来,在柏油马路上蹭出尖锐声,唰的横在马路中间。
明月刚想绕路,后面的车主喊起来,“怎么开车呢?”
她上了车,反倒也不拘束了,就是和裴序秋像仇人一般,坐的远远的。
快到谍海门口的时候,明月终于肯吭声,“停远一点。”
裴序秋一路上没什么神色,这会儿脸上终于有了一种认命般的笑意,真的把车往后倒,停的远远的了。
“我很见不得人?”裴序秋拧了瓶牛奶,顺手递过去。
明月迟迟不伸手,他赌气似的把人手腕抓起来,塞到她手里。
不摸不知道,这么轻轻碰了一下,她才发现他手掌烫的灼人。
“进去吧。”
明月前脚刚下去,男人肩胛骨像软了下去似的,头靠在方向盘上,眉头轻微的皱起。
还好把人安安全全送到了,他头都烧的抬不动了。
过了几分钟,车窗被人犹豫着轻轻敲了下。
他以为是哪个发广告的,头也没抬,摆了摆手。
明月犹豫了下,准备转身走了。
裴序秋忽然抬起头,车窗降了下去,他一下子不难受了,“怎么了,忘拿东西了?”
车窗里被丢进一盒退烧药,明月什么也没说,走了。
许久,他把药咽下去,支着脑袋阖着眼休息,唇边泛起很轻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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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楠踩着黑高跟,个子很高,身上一套剪裁得体的白西服,看到明月挑了下眉。
长得还蛮带劲。
明月不是那种第一眼就惊艳的女生,但第二眼,就会回头去看她,五官小巧,标致的鹅蛋脸,然而身材却很饱满,穿短袖都会凹凸有致的类型。
“回来了啊,看看你写的这新词儿,什么死东西。”
一张纸被递过来,上面圈了几个红圈,程楠抿抿唇,“你不是学音乐出身的吧?”
明月点头,“以前跳舞的。”
“现在不跳了?”
明月犹豫了下,点了下头。
“我们这一行,出头的,真挣到钱的就那么几个。你知道吧?”
程楠掀起眼皮,看这个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心理素质倒是可以。
她以前带过一个“公主”,还没说两句,眼泪先下来了,再然后就回家告状了。
“有些人呢,还没等到熬出头,就早早转行了。”
“搞艺术音乐的就是这个,饿的饿死,日子好过的都是熬出来了。”
明月把A4纸捡起来,笔拿起来,神色平静道:“我能熬。”
程楠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收拾东西,去录音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