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泽意识到相柳受伤了,随即轻点毛球脑袋,它便昏睡了过去。她微微压住心绪,去了隔壁营帐。
帐内并未点灯,借着月光,只看到相柳一袭白衣,正坐在榻上闭目。
相柳察觉有人进来,抬眼却是这个消失了二十日的女子。
“相柳以为,仙子再不会出现,今日怎么又回来了?”他的话又冷又硬。
济泽走近前去,发现他伤在心口——是箭伤,一击击中!
“能在你心口射上一箭的人,如果不是箭法高超,灵力强大,就是你走了神。”那伤口还微微渗血,济泽想伸手去沾那血迹,却被相柳躲开。
“我的血有毒!”
济泽不想告诉他,天底下最不怕毒的便是自已。她放下手臂问道:“为何不疗伤?”
“小伤而已。回去休息,这几日不少伤兵,明日还要辛苦仙子!”相柳说完闭上双目不再说话。
可济泽偏不如他的愿,她抬手在他心口拂过,源源不断地为相柳修复伤口,只是,也因此发现,除血气外,他伤口还有另一种味道,女子的味道!
济泽瞬时心口像被压了巨石,这箭伤是女子造成的。能正中他这个大妖心口,而且还是一个女子,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距离很近,相柳也并未躲开。
他为何不躲开,生生让对方射自已一箭,回来也不疗伤?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济泽脑中出现。
原来,相柳虽无姻缘子女,却有心悦的女子!
就在想明白的这一瞬间,济泽双眼已忍不住涌上泪水,她心口好痛!
相柳此时伤口,被她灵力慢慢修复,睁开眼却见她眸中带泪,心里一惊。
他打断她的治疗,缓缓道:“多谢仙子,相柳无碍。我刚才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济泽轻轻咽了咽喉咙,手中幻出一瓶丹药塞到他手中:“今日我已去看过那些伤兵,他们吃了灵丹,如今只剩四五个内伤的,还未恢复,你不必担心。”
相柳没想到她一回来就做了这些:“多谢!”
“你受伤却不医治,让那些将士看了,不知心里又会怎么想?连军师都放弃自已,这辰荣军,接下来还如何能坚持到最后?”
相柳被她说得无可辩驳。
“毛球这孩子,近日都跟着担心,它视你为亲人,若见你受伤,又不知道会怎么想?”济泽轻叹一句,“今夜开始,我都待在药房炼丹,后方伤员,你不必操心。”
济泽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却听到相柳问:“济泽不是辰荣军人,不属于这里,何不回玉山去?不必趟这浑水。”
济泽转过身来,一个字一个字问道:“相柳也不是辰荣军人,也不属于这里,为何不离开此地?”
二人四目相对,他竟无法回答。
相柳轻笑:“我九命相柳,居然多次败在济泽手下。”
“可觉得我无理取闹?”济泽笑问。
相柳摇头:“并非无理取闹,济泽句句有理。”
“可觉得我强势难缠?”济泽睁大双眼看着他又问。
这双眼睛的确见过,相柳还是想不起来。
“嗯?问你呢?”济泽玉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是有些强势!”相柳说道,停顿了片刻,才又轻声回答,“但……并不难缠。”
“可觉得我不自量力,或别有用心?”她再问。
相柳看她双目期待,也坦然告知:“你若不是和王母有关系,答应义父相助辰荣,我必定会生起疑心。”他停顿片刻,叹道,“人心狡诈,防不胜防。”
济泽点点头,又想到射他一箭的女子,瞬时心绪落到谷底。
“你休息,我去炼丹。”济泽说完便出了营帐,她吁出一口气,思忖:无论他与谁有纠葛,都与自已无缘,相柳往后,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那个人注定不是自已!救回这样一个男子,济泽不后悔。
想通了这点,济泽又收收心,去了药房开始炼丹。
这样的日子才过一月,轩辕大军便准备围攻辰荣军。济泽又有一段日子未见到相柳。
大战前的这一夜,月亮像个玉盘,清冷无比,偶尔几声鸟鸣,更显得苍凉。
除了站岗巡逻的将士,其他受伤的,未受伤的都聚集在操练场上。
他们围坐在一起,每人手里拿了个酒碗。
洪江与几名副将站在前方,手中也各端一个,济泽站在他们身侧,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随后洪江往前一步,声音坚定,缓缓开口:“将士们,今夜喝了这酒,明日开始,生死不计。无论是拼杀到最后一刻,还是有幸存活下来。几百年来,因为大家坚持,神农才得以一直留存,今日我洪江在此,以酒敬各位!”
他抬起酒碗,大声道:“即便我等最后战死沙场,也虽败犹荣。我们不仅替家人、好友多活百年,也时时让轩辕不得安宁,算解了一口气。任他们多少将士,也别想轻易啃下我们这块骨头!辰荣军,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活着就是胜利。即使最后战死,也无愧于神农,无愧于我们的亲人好友!”
底下士气大涨,将士们纷纷点头。
“来!喝下这酒,死战到底!”洪江抬起酒碗,率先喝尽,一声清脆的崩裂响起,他手中的碗已被摔碎。
将士们也一饮而尽,摔碗的声音,像爆竹般一声声砸在济泽的心中,她不禁有些酸涩、无奈。
洪江与将士们,轻轻唱起军中歌谣,济泽从未听过,那低低的男子声音,一句句仿佛把她拉到几百年前的一个陌生国度,这里有他们景仰的神农帝王、有无数军中同袍,还有家中老父,恩爱夫妻,孝顺的子女......
济泽跟随着他们的歌声,不禁挥袖长舞,像月色下的仙子,在为他们送行,众人看得呆了,她歌声婉转美妙,身姿柔软灵动。
原本的哀伤,此时换成了希望。突然,济泽玉手一拂,空中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莲花花瓣,阵阵花雨,纷纷绕绕落在将士们的发上、衣衫上......
天地转变,时光流转,半空中,他们好似看到了最思念的那个人。
有的与父母团聚、有的夫妻恩爱、有的儿孙绕膝、有的与好友久别重逢,还有情人月下相会......
相柳隐在林中,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喉间发紧,双目湿润。
原来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将士们终将与自已最思念的人再见,她了他们的心愿!
月下微风吹过,轻轻扬起济泽脸上的面纱,相柳惊鸿一瞥,原来两百多年前在玉山,他们就曾见过,只是当初,她还是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