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和泽儿把离戎族的那四个人,去了记忆又换了面容后,便托付给了东海龙宫,然后领着那六十妖奴,趁夜飞往鬼方氏。
鬼方族长鬼方右自从接到相柳的消息后,就感慨了好久,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这位从小教导自已长大的叔叔。当初鬼方右也领了几个得力的人去岛上找过,可惜那里一片郁郁葱葱,根本没有大战的痕迹,又找遍了临近海域,一无所获,因此不得不打道回府。不承想百年后还能再见,鬼方右很是激动,便早早应相柳所求,安排好一切,只等那些妖奴过来。
快要天亮之时,一群人终于落在鬼方崖顶,鬼方族长领着几个长老,十几位得力手下正等着他们。
“侄儿见过叔叔和......婶婶!”黑衣黑面具的鬼方右带着同样着装的族人,齐齐给相柳和泽儿行礼。几十个妖奴看得震惊,没想到这位恩人在赫赫有名的氏族面前,有这般地位。
相柳与泽儿相视一笑,介绍道:“泽儿,这便是堂堂鬼方族长鬼方右,我与他父亲是结拜兄弟。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机灵能干,鬼方氏被他管得井井有条。”
鬼方右只看到泽儿一双眼睛,清冷身姿,倒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无论如何配他这位不正经的叔叔,是绰绰有余了!
他笑道:“叔叔这么多年不见,还是没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自家人面前,还说这样的场面话!”
“你是族长,我想替你给泽儿留个好印象,你还不领情?”相柳打趣他。
“多谢叔叔好意!”鬼方右抬手作揖,随即看向两位长老,“请二位带人把他们安顿好,先填饱肚子,休息一日,再根据各自喜好和长处,为他们找合适的师傅。从此安心下来,学好了再离开不迟。”
“是!”
妖奴们听有饭吃,还要给他们找师傅,只觉往后生活都有了依靠和希望,为首的领着大家,对着相柳和鬼方右行个大礼:“谢恩人、谢鬼方族长。从此往后,我等定不负各位期望,努力修炼,报答你们的恩情!”
相柳抬手示意,朗声说道:“鬼方族长心慈收留,费心为各位安排。可鬼方一族向来行事低调,大家也要收敛心性,遵守鬼方氏的规矩。这两年勤学勉励,不求为鬼方报恩,但求往后出去,尔等好好生活,行事问心无愧,便是最好的报答。”
“不错!”鬼方右接过话来,“鬼方向来低调,不求报答,就像叔叔对在下的恩情,当年也是他悉心教导,我才有今日。在下希望各位来到鬼方,可以学有所得,往后不论是留在鬼方,还是另辟天地,都是我们的朋友!”
“好!”几十名妖奴,整齐大喊。
鬼方右点点头,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吧!”
等长老们领着几十个妖奴下去,鬼方右才问相柳:“叔叔婶婶,是要先休息,还是先用饭?”
相柳看向泽儿,柔声问道:“你决定!”
“鬼方族长想来也等了我们一夜,未曾合眼。不如我们大家都先各自休息,午饭时再聚?”泽儿睁着大眼看向两位男子。
鬼方右低头笑道:“叔叔真是好福气,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哪里找的?怎么也不给侄儿介绍一个?”
相柳抬腿就给他屁股来了一脚,却被他调皮地躲过。
“我们先去休息,你也睡一会!”相柳牵着泽儿就走,只背对着鬼方右挥了挥手叮嘱一句。
鬼方右冲他背影鬼叫:“好!叔叔午饭不吃也没关系,晚饭也行......”
泽儿没听懂鬼方右的话,只侧脸看着相柳:“他什么意思?”
相柳轻咳一声:“他没大没小,不用理会。”
相柳带着泽儿径直去了自已常住的东边小院,这院虽小,却有两三棵千年柏树,和四五间厢房,无人居住,却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来,鬼方族长安排了人时时清理维护。
忙了一日一夜,发生了这许多事,泽儿也见识了帝王之心的狠绝,和君臣之间的变数。哪怕像蓐收这样的大将军,面对自已的主子,也难免藏有私心。还有离戎昶那样的氏族族长,无论你对他有多少恩情,如何点拨,都是利益当头,什么绝子绝孙的因果,他早忘到九霄云外,也不怕遭到报应。
二人换了寝衣,相柳抱着泽儿上榻,搂着她才慢慢说道:“泽儿,这就是人性!”
泽儿窝在相柳怀里叹息:“幼时,我曾听司命说过,当初女娲娘娘见大荒有各种飞鸟昆虫,花草大树,觉得若能有一种高灵动物,帮忙维持万物秩序,也省了许多麻烦,于是便造了人出来。当人造出来后,女娲娘娘先选了拔尖的一批,赋予了神力和更高的智慧,这些便是人神。”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各类相安无事,可慢慢地,这些人神却生出了私欲,不仅兵分多国,还妄图霸占天界。于是天地分开,再不相往来!后面的人类,也再不被赋予神力,只有先前人神的后代,才天生继承。为了平衡大荒和制约各界,其他动物之中,有诚心修炼的,上天也制定了规则,不同境界者不同神力,于是就有了妖族。”
相柳搂紧了她,说道:“其实,下界有不少得道者,也升了天界。因此,天界与人间一般,各个仙神背景复杂……泽儿,九重天上藏有魔族,如今他们静待时机,还想卷土重来。”
泽儿从未听过此事,紧张道:“那父亲可知?”
相柳抚摸她的小脸,轻轻吻在泽儿唇上:“无须担心,不仅你父亲,天帝和东华也知,只是魔族如今大势未成,不敢轻举妄动,我们静观其变。”
泽儿扶着他的俊脸,笑问:“你是不是与他们早商量好了,怎么铲除魔族?”
“下凡前,你父亲曾找我细谈此事。天界应该只有个别魔族,与下界保持联络。真正的魔族老巢则隐藏在大荒之中,我们一边行医,一边留意。无论天上和人间,此事都是我的责任。如今与你说起,是想让泽儿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事情突发,把你吓到。”
“可知他们是谁?我要做什么才可帮你?”泽儿面色微微泛红,听到此等大事,心中不免紧张。
相柳笑道:“泽儿忘记了?夫人行医济世,公子除魔降妖。让我慢慢说与你听。”
“好。”泽儿一个翻身,趴在相柳身上,“你说,我听着。”
相柳一手枕在头下,一手轻拍她的后背,慢慢说道:“六万年前,天族与魔族并未真正反目,还互有来往。魔族头领华光天王,原本是佛祖跟前的一盏油灯,后来成为佛祖爱徒,因犯嗔戒被罚,轮回中又得名师妙乐天尊、火炎王光佛指点,法力大增。可是他性格强横、又很自负多傲,与天宫神尊发生口角,华光深觉受气,一怒之下打破娑婆镜,放出上古妖魔无心,二人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比猴哥还早?”泽儿抬起头睁大眼问。
相柳微微一笑,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斗战胜佛历劫轮回,大闹天宫时,不知比华光晚了几万年。”
“这般厉害!”泽儿不禁好奇,“那谁能降服他们?”
相柳接着道:“真武大帝对阵华光,他一柄七星剑所向披靡,又放出北方壬癸水,淹倒华光,再用降水棒压住对方四肢,逼他吃下聚水珠,可惜华光逃出南天门,不知所踪!”
“逃了?都已拿下,怎么能让他逃了呢?”泽儿哭笑不得。
相柳轻咳一声:“这关系到真武大帝的声誉,不要打听。”
“哦。”泽儿噘嘴,“那无心呢?”
相柳见她如此可爱,抬起头来含住泽儿双唇:“泽儿还是趴着,这样看你,我没法集中神思。”
她小脸微微一红,乖乖把脑袋趴在相柳胸口:“你接着说。”
“东华与无心大战,对方伤重逃走。没想到两万年前他成为魔族护法,抓了东华夫人报仇,东华与无心在荒漠大战,救回夫人,可自已也只剩三成功力。无心被东华流光剑刺死,但他死前放话,说自已还会转世重来,如今他到底投生在哪,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魔族有多少兵力?何处据点?九重天一无所知......”
泽儿微微叹息,迷迷糊糊说道:“哎……天界几万年都抓不住华光,只怕他如今功力已深不可测……若二人再聚一起……”
相柳揉揉她的长发:“泽儿,我们责任重大,要早去六盘山才好!”
可惜身上的人儿已睡了过去,并未听到他最后两句话。相柳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挥手灭了屋里烛火,也闭目入睡。
赤水丰隆接连收到两句口谕,便调集了军中三百水手和船只,领着队伍,浩浩荡荡从东海开拔!
钧亦跟着丰隆出海,二人心知肚明。丰隆心道:这分明是苍玄派来监视自已的。而钧亦则一声不吭望着大海,他的任务便是把看到的一切,汇报给神农山而已。
丰隆走到钧亦身旁,客气问道:“还请兄弟指明方向。”
钧亦面上不冷不热,心里却在嗤笑:你赤水族长,明明知道是哪个方向,多少海里,还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可是他却不得不答:“东南方,一百海里。”
丰隆随即扬声传令:“所有将士听令:东南方,一百海里,急速前进。”
“是!”各将士得了命令,都提足灵力朝目的地而行。
只有丰隆知道,自已心中有多期盼,此次出海最好什么也别找到,或者找到的是海妖吃剩的残肢也行。
蓐收和那几十名亲卫被相柳打落水后,便在海中飞速前往五神山。
在海底时,蓐收便已下令,这五十亲卫只留十五个在身边,其他的全部回归族里,不再跟随身边,免得露出马脚。
那三十几个得令辞别蓐收,便从海底直接回了青龙部。而蓐收则带着剩下的亲卫,悄无声息地上了五神山。
阿念和鲧还在睡梦之中,突然窗户被风吹起,一声开合,她醒过来为儿子拉了拉被褥,才发现坐在床榻对面的蓐收。
他静静地看着阿念,唇角微弯,眼中含情。
阿念左右看了看无人,才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放心,外面的婢女和侍卫都睡了,我设了禁制,无人知晓。”蓐收轻声安抚,“你最近和鲧,还好吗?”
阿念眼眶微红,在榻上坐起身来,看着那孩子:“还是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每日拉着我去山脚下玩水。”
她轻叹一声:“我知道鲧是在等他父亲。”
蓐收看着这个只有人间五六岁模样的孩子,脸上一阵苦笑:“涂山璟已经死了......”
阿念微微失神,片刻后低头轻笑:“那姐姐……是要留在神农山了?”
“师弟不会再放她下山,你要有心理准备。”蓐收劝道,“或许不用太久,五神山便会收到旨意!”
阿念突然笑得停不下来,笑着笑着,又双目含泪:“这样的旨意,我收到多少回了?不过多一个少一个而已。我早已死心,如今只守着鲧,守着这座山,孤独终老......”
蓐收心如刀绞,他双眼微红,侧了头不看她,调息了片刻方才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事告诉你,我请了神医,七日后他们会持我的青龙信物,到五神山给孩子治病!”
阿念抹了泪水,笑问:“这么多年,不管是他叫来的医官,还是你私下找的,不知多少个,鲧还是一样。何必又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样的事?”
阿念看他身上点点血迹,手中幻出一瓶丹药递给蓐收:“这次你怎么黑灯瞎火地回来?”
蓐收接过丹药收在怀里,并不服下:“这些你不必管。这次的神医和以往不同。伯称那孩子也多年没有起色,经他们医治,如今已开始下榻行走。”
阿念没想到馨悦的孩子,居然能有好转,心里倒是意外:“他们什么来历?”
“是北极天柜山神九门的一对夫妻,法术身手在我之上,主要是他夫人,不仅医好伯称,还医好离戎族长母亲和族人!”
蓐收停顿一瞬,问道:“我给你的唤心哨,可还在身上?”
阿念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从怀里拿出那串晶链:“从未离身。”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百转千回。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已。”阿念看向鲧,低声问出心里的话,“你......何时成家?这晶链等你成家时,便还给你。”
蓐收瞬时站起身来,背过阿念:“我还要回去,你和孩子多多保重!”
阿念见他急起,立马下了榻拦在蓐收身前:“你脾气怎么还是那样?只多问你一句,就生气要走!”
蓐收上前一步,咽了咽喉咙,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你明知这唤心哨是什么?阿念,我此生并无成家的打算。只要你与鲧好,我便守着师兄,守着五神山,到我守不动为止。”
阿念双目含泪,声音哽咽:“何必死心眼?你明知这一世,我没有办法回应你!”
他红了眼,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不需要你的回应。只要你和鲧幸福,我便心满意足。你好好保重,待鲧有了好转,再传信给我。”
蓐收越过阿念就要离开,她终是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一个止步不前,一个欲言又止,最后阿念轻声说道:“等鲧长大,等他可以保护自已……若到那时,你的心意未变,我便脱身与你海角天涯......”
蓐收突闻惊喜,转过身来牵住她的手:“真的?”
阿念轻轻点头:“这么多年过去,我才知自已傻!原来珍宝就在我身边,只是我执念太深,等幡然醒悟,已为时已晚……待孩子长大,阿念便化作一名普通妇人,与蓐收哥哥过平凡日子,可好?”
二人都双目含泪,蓐收压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阿念,不要可怜我,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你不欠我!”
阿念大力摇头:“不是可怜。你堂堂大将军如何需要别人可怜?你是父王心中最得意的弟子,能文能武,无论样貌还是家世,人品和能力,哪一样不是个中翘楚?只是我当年眼拙不识明珠,硬要自讨苦吃,百年孤寂,才慢慢想通,可惜已晚......”
蓐收终于放心,嘴角露出笑容:“阿念,什么时候都不晚!”
两人四手相执,都想更近一步,可是又碍于身份,只能压抑即将迸发的情感。
他看出她的意思,轻轻理了理她的长发:“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如今首要便是医好鲧。我回去了,你和孩子保重!”
阿念听话地点点头:“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