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与泽儿是在馨悦宫中,为伯称治疗时,听到消息的。有婢女前来汇报,馨悦也不瞒着神九门,还有什么丑事不能让他们得见?
“什么事?只管说。”馨悦问道。
那婢女伏身在寝殿,低声回道:“陛下已吩咐礼部、司礼监准备大婚事宜。”
馨悦蹙眉:“谁的婚礼?”
“王姬殿下......”那婢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泽儿看相柳一眼,心道:看来小夭是决定,要留在这神农山上了!
相柳传过话给泽儿:只要她自已想清楚,这神农山也没什么不好。
“下去吧!”馨悦挥手,转过身来看着泽儿,笑道,“也许二位神医还能赶上一场喜酒。”
其实此事,苍玄是私下吩咐礼部和司礼监做的,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采办,婚服的制作,黄道吉日的选择,所有动作不可能做到完全避人耳目。
黄帝自然也是听到风声的,便寻了时间问苍玄。
“你决定了?小夭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苍玄眼神坚定:“孙儿不会让小夭再离开我身边!轩辕山上只剩下我们二人,涂山璟死了,小夭只剩下我,我也只有她。而且她也答应了孙儿。”
黄帝没想到小夭会同意他的做法,还是厉声质问:
“那你可考虑过那些被蚩尤屠杀的氏族?可考虑过朝臣的意见?这来之不易的安定,你要因此事,让江山社稷重新处于动荡之中吗?”
苍玄抬头看向这个苍老的男人,反问道:“爷爷,难道我不娶小夭,那些人便会收了造反之心?如果是这样,当初轩辕为何还要防着中原各大氏族?”
黄帝一时语塞,又听苍玄问道:“既然爷爷都知道防不胜防,孙儿为何不能给自已心爱的女子,一个正正堂堂留在我身边的理由?”
他大声宣誓:“我要让小夭与我并肩于山巅之上,我要以她的名义大赦天下,不仅解除九黎奴籍,让大荒真正心同一家;还要关闭所有死斗场,让人、神、妖平等,做到爷爷曾经渴望的盛世。总有一日,我要让这史书上,留下我们爷孙的赫赫美名!”
黄帝内心震撼,他没有想到苍玄有如此魄力!也许是自已真的老了,没了胆气,而他的孙子正值年华,可以为了爱人,勇敢地站在氏族的对面。曾经的他,纵使平天下,安民心,但到底辜负了一些人,伤害了一些人,待到醒悟却为时已晚......
“好!你既已决定,爷爷便没什么好说的。”黄帝轻叹妥协,其实反对也毫无用处,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再不是当初那个羽翼未丰的小子。
苍玄这几日去了瞫淑妃宫里,两个儿子一大一小,很是可爱。看见苍玄,都围着他转,一个劲地喊:“父王。”
可今日苍玄心里有事,难免心不在焉。
瞫淑妃不傻,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她当然知道,只是他不说,她便没提及。淑妃有淑士和叔达两个儿子,已经满足,何况陛下还请了各种名师为孩子授课,对他们母子已经很好。
她看苍玄陪了孩子半个时辰,便着人把他们带了下去。又亲自煮了茶水呈给苍玄:“陛下今日神色不安,不知臣妾是否可以做个解心人?”
苍玄看她一眼,沉思了片刻,幽幽开口:“申氏与晋氏,暗杀涂山璟和小夭的事,你可知道?”
瞫淑妃近日并未与家中联络,只知小夭回了神农山,涂山璟重伤,但陛下一直未在神农山上公开此事,她便装聋作哑。如今听他主动说,心里不禁大惊,毕竟这两人当初是她族中保下的。
瞫淑妃只觉后背发汗,立即屏退了左右。
她站起身来,抬手行个大礼:“陛下明鉴,瞫氏今日壮大皆因王室隆恩,哥哥绝不会让他们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宽厚,当年饶了他们,如今二人不知悔改,就算是死,也咎由自取。”
苍玄微微一笑,扶她起身:“吾没有怀疑过瞫氏忠心。淑妃也许久未见过淑同,不如我传旨让他来看看你和两个孩子,淑妃好好提点他一下,往后看人,还是要擦亮眼睛,否则再随意为别人担保,说不准哪日就要为自已招来横祸。”
“多谢陛下。”瞫淑妃倒抽一口凉气,小心地试探道,“不知王姬和驸马如今怎么样了?”
苍玄也不瞒着:“驸马重伤不治,灰飞烟灭,已通知各氏族,死因:重病难医。”
瞫淑妃又是一惊,没想到申氏和晋氏真把生死置之度外,曾经中原的话事人,青丘的族长就这样命丧黄泉。她只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苍玄见她如此,微微扶了一把,好心递过茶水,宽慰:“放心,此事既与瞫氏无关,吾便不会……问责于你们,但又必须给王姬一个交代。”
“是......”瞫淑妃手指轻轻颤抖,便知保不住那二人了,即便能保,她也不能再为对方说一字半句。说得越多,她便离危险越近。
苍玄后来又传了离戎昶上神农山,开口便问:“那些妖奴训练得如何?”
离戎昶行礼回道:“请陛下放心,他们本就灵力不俗,再加上我们的手段,没有不服的,纵使有个别逃跑,也都乖乖回来投降。”
“你好好准备,马上就有任务。”苍玄盯着离戎昶的双眼吩咐。
“不知陛下有什么任务?”离戎昶没承想这么快就有立功的机会。
苍玄嘴角微微上扬,围着他转了一圈:“九命相柳死而复生,你不知道?涂山璟很多年前,不是早告诉过你?”
离戎昶心中大惊,吓得双膝下跪,伏身殿中,他咽了咽喉咙,小心应道:“禀陛下,此事,璟虽有告诉微臣,但离戎氏一直暗中探查都未有确认。因此……因此微臣不敢把未经确认的事,拿来烦扰陛下,还请陛下体谅微臣一片苦心。”
“难道你不是因为与九命相柳有些私交,所以才不忍心杀他吗?”苍玄看着一直低头的离戎昶,步步紧逼。
离戎昶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保证:“请陛下相信微臣忠心,无论何时,微臣绝不会拿自已离戎一族的命运开玩笑!”
“好。那便给你一个证明忠心的机会!”苍玄轻哼一声,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是。”
......
苍玄又让老桑传了蓐收上山。
师兄弟二人见面,苍玄倒是客客气气,请蓐收坐在殿中喝茶。
“师兄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神九门九天龙时说过的话?”苍玄边喝边问。
蓐收何其聪明,抬手应道:“陛下曾说他身形熟悉,微臣一直派人盯着,未见异常。”
“此人一直让我隐隐不安,很像我心里的一人。”苍玄看着蓐收的双眼,缓缓说道,“师兄盯好了。”
“不知陛下得了什么消息,因何这般在意九天龙?”蓐收想要摸清他的底线,这样一直盯着,若是被对方察觉,恐要打草惊蛇。
苍玄轻叹:“我近日常常梦见在清水镇的日子,梦见丰隆死在九命相柳的箭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九天龙此人身上,有他的影子。相柳死在师兄的手中,可曾梦见过他?”
这样的暗示,蓐收哪里听不懂?他立即起身请旨:“既然陛下对九天龙不放心,便请发个指令,由微臣亲自拿了他,以绝后患!”
苍玄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已的师兄,嘴角噙着笑,点头赞道:“还是师兄最好!不像有些人听到九命相柳还活着,却毫无作为,君臣不一。师兄就是不一样,永远站在师弟这边。”
蓐收心中了然:“那微臣等陛下指令,无论他是九天龙,还是九命相柳,蓐收绝不放过。”
“有师兄这份心,师弟便能睡个好觉了。”苍玄心情大好,抬起茶水与蓐收又喝了一杯。
蓐收走后,苍玄抬了抬手,老桑上前两步,静静地等着指令。
“从今日起,让钧亦带人跟着师兄。”
老桑会意,默默出了紫金宫......
泽儿是最后一次为伯称诊治,看这孩子已经可以扶着馨悦的手,缓慢前行,心中很是宽慰。此时的馨悦,只是一个母亲,她双手牵着伯称,他上前一小步,她便后退一小步,像个刚刚出生学走的孩子,在母亲的引领下,已经学会站立,颤颤巍巍地不知要走向何方。
泽儿又留了二十瓶万年玉髓给馨悦:“这些往后只需一月一瓶,待吃完,伯称五感全部恢复,也可以独立行走了。”
“多谢二位神医!”馨悦把伯称交给铃兰,淡淡地看着相柳和泽儿,“神九门的任务已了,既然不愿意去赤水安生,往后行走大荒时,这王室的笑话,请切莫传了出去,毕竟伯称会渐渐长大,本宫不希望让他听到不该听的闲话。”
泽儿与相柳相视一眼,只听相柳说道:“神九门还没有嚼舌根的癖好。王后担心我们,不如叮嘱宫里的医师,他们这么多年医治不好,只怕心里明镜似的,说不定这王室的笑话,早被他们满天散播。”
馨悦心中不爽,但他说得又并非没有道理。只能愤愤:“既如此,神九门往后好自为之。”
她挥手示意铃兰,那丫头便在殿中幻出两大箱子的金条:“这是王后给神九门的诊金。”
相柳轻笑,领着泽儿一起行礼:“王室果然不同于氏族,诊金都给得这么大方!神九门谢过王后。”
馨悦眼中露出一丝轻蔑,心道:这神九门也和世间俗人没什么两样,还不是见钱眼开?
相柳也不管她,收了金条,与泽儿行礼退出,只是没想到在殿外,会遇到小夭与侍女潇潇。
今日,小夭既是来会会馨悦的,也是特意来堵相柳的。
两道白色的身影,出尘不染,还是让小夭微微失了神。这个曾经爱过自已的男人,如今身边已有了别人,虽看不清她的脸,可那一双清澈的大眼,已让小夭自愧弗如。
他们如此般配,成双成对出入神农山,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到处都可以听到艳羡的低语。
可是她爱的人死了,再也不会回来。每日耳边只有苍玄的声音。
眼前的男人仿佛已离她好远好远,小夭知道与他再无可能,而自已的未来,她已选定。想通后,她心里轻松不少,无论如何,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今日有些事,小夭也要壮着胆子去做。
自从苍玄在她面前试探相柳的事后,小夭便有些不安。按她对苍玄的了解,和相柳与他之间的仇怨,小夭不能保证苍玄是不是已识破她当日的谎言,他会不会对相柳下手?
所以,她今日哪怕在潇潇的监视下,也要见相柳一面。
潇潇站在小夭身后,默不作声,她的任务便是探听一切,保证王姬不下神农山。至于在山上,她只要跟着便是。
相柳与泽儿没想到会在馨悦宫外与她碰见,二人相视一眼,抬手对小夭施了一礼:“见过王姬!”
小夭笑道:“没想到神医在此,也是巧了,我来看看伯称。那日听王后说,伯称从生下来,身子便不大好,还是神九门妙手,多年来医官都束手无策的病,如今居然有了起色。”
“我这个表姑姑早该来看看。”小夭上前一步,瞧着相柳和泽儿,“想来你们也要回去了,那日若非神医开解,我也不会那么快想通自已要什么,这糕点便算是我的谢礼!”
小夭递过一方食盒给相柳:“我自已做的,你们尝尝。”
相柳看向泽儿,只见她微微一笑点头,他便伸手接过:“王姬客气!”
小夭点头与他擦身而过,领着潇潇进殿,突然又转身叹道:“春暖花开,二位不妨各处赏玩,这神农山常年都一个样,还不如山下有意思。”
相柳与泽儿心头一滞,微微侧身对着小夭行礼,便看着她进了馨悦殿中。
二人回了宫殿,泽儿拿过食盒,便抬手在屋里设了禁制。
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盘荷叶莲蓬糕。
相柳笑问:“饿了?”
泽儿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今日小夭……意有所指。她怎会知道我们在馨悦宫中?又恰好带了糕点到那里给你?”
相柳抬起她的小脸,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唇边,露出赞赏的眼神:“聪明!”
泽儿脸颊微微一红,拿下相柳的手,正经说道:“她如此隐晦,只怕有什么事,我们看看。”
她翻开一个个小点心,却什么也没找到。泽儿又闻了闻,然后一个个掰开:“有毒!专为你做的,只是她不知道,你如今不以毒药修身,并且也不怕毒。又或许……怕糕点落入他人手中,坏了大事,才参了毒!”
“哼,谁知道呢?”相柳看着这盘东西,过往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微微叹息,看着泽儿小心翼翼地翻找,只觉得人生无常,才是常态!
十几块点心,被泽儿一一掰开,终于在其中一块糕点里,找到小小一卷字条,泽儿递给相柳:“你的。”
相柳接过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苍玄察觉九命尚在,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