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才首见的母女,今夜在玄华宫里,有三分拘束,七分温馨。太阴元君执起泽儿的手,细细打量她,一半像自已,一半像玄华。只是她的小脸上,不光有对心上人的满足和安定,也有与母亲相见的羞涩。
泽儿后退一步,伏下身子向母亲行个大礼:“谢谢母亲生养之恩,泽儿不敢说报答,只待从大荒回来,日日请安,为母亲把身子调养好。”
太阴扶起泽儿,理理她的额发,眼角湿润:“从生下你,母亲便去闭关。”她轻叹一声,“只生未养,泽儿心中可有怨念?”
泽儿声音哽咽,轻轻抱住太阴:“没有母亲,哪有泽儿?若不是因为泽儿,母亲又何须闭关这么久?女儿心怀愧疚,这些年来未曾尽过孝心,还让母亲挂念。泽儿犯下大错,婚后又要离开,心中只有不舍......只愿母亲父亲,身体康健,等女儿回来孝敬。”
“好,好!”太阴拍拍她的背,很是欣慰,“天龙对你可好?”
泽儿小脸微微染上红晕,点点头:“他待我极好,从来都是温言暖语。在不周山,若不是有他替女儿扛下一切,泽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太阴点点头:“我听你父亲说,东华一直派人对他考验。九命相柳虽身为地妖,胆识与智谋却是天下无双,还得了几大神君的赏识;最重要的是你二人,意志坚定。可相柳不光是天龙,还是九头蛇妖,同时有两段过往......泽儿你要记住,男子的心里除了儿女情长,还有野心、天下、亲人和自已。有些事,不要奢望会完全消失,只往前看,相信他,也相信自已,有了疑虑,不可无理取闹,自以为是,坦诚相待才能避免误会。”
“母亲和父亲之间也是如此吗?”泽儿往日都是听父亲说军中趣事,今日母亲教导的大大不同。
“你父亲心中有大半装的是三界太平,还有部分是父母亲眷,再有极少是他自已。他或不善言语,但从来都是把我们母女放在他前面。这对母亲来说,已经足够!”太阴摸摸泽儿的长发,“我看天龙,也像多做少说的样子。泽儿,看一个人要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对天龙,要多一些宽容和理解。”
“嗯,泽儿记住了。”她轻轻枕在太阴膝上,从今往后她与相柳便是夫妻了,她不纠结过去,只想未来。同时拥有过去和未来的,才是完整的相柳,她不完美,相柳也一样。以后万万年的日子,还很漫长,夫妻之情与儿女情长又有不同,泽儿不甚明了,但她愿意慢慢学习,和相柳一起相互扶持,细水长流......
相柳回了天龙宫,远远地便看到一派喜色!大红与金黄相互交映,往日养的五只白雕、二十只小白兔早迎了出来,宫外还有几只仙鹤长鸣不断,喜气满天......
宫门口四位好友正等着。一位身着白衣、美貌艳丽的狐仙,还有一脸笑眯眯、吊儿郎当的黄仙,一身圆滚滚、看着很是亲切的白仙,和脸上透着机灵,身姿修长精瘦的灰仙。
相柳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行礼道:“天龙来迟,还请各位好友莫怪!”
黄仙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笑侃:“迟几日怕什么?这么大的喜事,我们脸上也沾了不少光。从此,我们几个,也是有上神关照的了!”
“快进来,茶都煮好了!”白仙笑着催促,几人进了宫院,在凉亭里坐下。
灰仙跟在相柳身边,看一眼狐仙,又看一眼相柳,笑问:“快和我们说说,你与天女到底怎么回事?”
相柳摇头轻叹:“哎!你们都不问我历劫之事,只管打听这些。”
几人坐下,狐仙微微一笑,递过茶水给相柳:“天龙已飞升上神,历劫之事想来很顺利。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几月之前我们才得消息,却又不知其中弯绕,都急着和你确认。天龙只说,那三生石上,当真有你的名字?”
相柳想着后日自已与泽儿就要大婚,心里回味她含羞的模样,只恨不得时间再快些才好。
灰仙唇边涌上一丝笑意,歪头打趣道:“怎么,才与天女分开,就舍不得了?快和我们说说。”
相柳回过神来,笑着应道:“我与泽儿亲自去月老宫看过,三生石上确有我二人的名字。”
黄仙伸手轻轻给他一拳,大笑:“你多大?天女才多大?用凡间的话说,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你这是嫉妒天龙吗?”白仙笑问,“管他多大,这是天定的姻缘。”他看一眼狐仙和相柳,然后低头轻叹,“年龄合适也无用,纵使天天在一处,没有缘分永远都不用想。”
相柳也不接话,大手一伸,那小小的雕儿便一只一只飞了过来,有的立在他掌心,有的立在他肩头,还有些落在亭中。相柳嘴角微微一笑,点点雕儿的小脑袋,他身上的几只又都飞了出去。
相柳转头看着天龙宫里里外外,除有大红丝绸布置,院里还多了好些桂树和金光莲花。那桂树底下,挤了十几只软糯糯的小兔子吃草,另有几只却在莲池边上玩耍。
他心里柔软,唇边多了笑意,灰仙见他神色,笑道:
“天龙宫布置得还不算什么,据说双仪宫,才叫喜庆。后日起,这里就只剩我们四人,真好,又多间大屋子出来!”
狐仙黯然一笑:“别听他的,无论你往后住哪,天龙宫都有你的屋子,永远留给你。我不会让他们占了去。”她停顿一瞬,看着这个即将大婚的男子,还是提醒道,“婚服前几日已送了过来,就在你屋里。明日还要和仪官学习半日的礼数,今日不如先试试,早些休息?”
相柳摇摇头:“无碍。”
狐仙见他愿意一直待着,心里欢喜,又给大家续了茶水,只痴痴地看着。黄仙看一眼她的模样,只默默喝茶不语。
灰仙拍拍相柳,问道:“再有几日,你与东华还有一战,九重天早已传遍,你可做好准备?”
相柳摇头坦白:“自我元神合一后,便在不周山加紧修炼。东华神君,虽久不征战,但曾经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天龙不敢轻视,只求尽力而为。”
“听说当年东华神君下凡历劫回来,功力只剩不到三成。不知是真是假?”黄仙小声问道。
白仙看周围一眼,出声提醒:“这等大事,哪怕是真的,也不敢往外说。九重天之中有多少魔族?不得而知,此话还是不要再提。”
“天龙,你打算怎么办?”狐仙担心,“若真有奸细......”
相柳如今身份不同,未来还要到三军任职,若天宫真有奸细,与东华一战胜负很是关键,既要展示双方实力,又要震慑身在暗处的那些人。
但东华既然主动邀战,便应该有所打算,自已只管应战便是......
相柳沉思了片刻,漫不经心道:“此战是东华神君主动相邀,若功力不足,岂不是自露短处?天龙只能全力以赴,看看能不能赢个一招半式?”
几人觉着他分析有理,又没有必胜的心气,便不再继续提及此事。
狐仙从桂树下抱起一只兔子,笑道:“你走了这些日子,它们日日到宫外寻你,每日都要去几遍,等雕儿去撵了才愿意回来!”
相柳从她怀里接过兔子,揉了揉它的脑袋,问道:“我不在的时日,大家可有到各处去瞧瞧?”他望着灰仙,特意明指,“多年前不周山倒塌,下游可发生什么事?”
几人相视一眼,灰仙问:“可与你们即将行走大荒有关?”
相柳松开兔子,看着它跳得老远后,点点头:“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白仙道:“当年不周山倒塌,天河倾泻,凡间百姓死的死,病的病。女娲娘娘炼石补天,虽断了后来的灾祸,但事已至此,天宫只得派了药王徒弟子书下凡救治,如今凡间百年已过,子书却迟迟未回,便知那病有多棘手。”
“我在白于山与华山一带,借机看过几个,难治。”白仙轻叹,“我也算通晓一些医道和巫术,但此肺腑旧疾,想要根治,不是一朝一夕。白于山这些年出生的孩童,生来就肺阴不足,呼吸短促,面色发紫,当地情况复杂,量大医少;六盘山、崇吾山患此症的不多;西北海本就人烟稀少,当年患了的,几乎死绝,患上未好的,寥寥无几。”
相柳眉头微蹙,想起当年泽儿在军营里,也是救治肺腑有疾的将士,只是如今这些,怕病理更复杂,用药更刁钻。
狐仙看他面色担忧,问道:“听说......天女曾在玉山习医,或许她有法子可治?”
“多谢,此事,我心里有数了!无论如何,我与泽儿会想办法。”相柳喝一口茶水,抬手行礼道,“这些日子,多谢几位好友费心,天龙感激不尽,明日还有诸多事宜,请容天龙先行离开!”
几人见他起身,也都还礼宽慰。
白仙点点头:“你一回来就被我们拉着说了许多,后日大婚有得忙碌,不如现在趁机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们便可。”
其他几个也附和白仙的意思,相柳并不推辞,匆匆回了自已屋里。他盘腿闭目,大脑里一直回想今日的几个消息,直到竹帘轻荡起风时,相柳才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