鲵吞亭。
粉发的看板娘。
酒。
醉意,还有.....梦。
......
......
......
苏醒。
捂着发晕的头颅,感觉模糊的周围渐渐清晰,杨栉有些懵懂地望向四方。
我这是......?
啊......对了,我好像,好像是喝完了那碗奇怪的东西来着。
看着略显昏暗的周围,她明白了,自已依旧还在鲵吞亭,还在那个小小的木屋,小小的酒馆。
灯火依旧亮着。
栉趴在桌上,站起身,却没看到那位可爱的少女。嗯,那个头戴鲸鱼毡帽,会喊自已“客人“的看板娘。
那家伙应该也是个妖怪吧......仔细一想,似乎很合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猯藏口中所说的“鬼王之酒”了。
“有人吗?呃......吧台姐姐?”
小小的萝莉呢喃着,似乎是还没有从酒意中清醒。
想了半天,栉选择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称呼。似乎,来自现世的她,并不清楚看板娘是个什么样的职业。
四周昏暗下来,油灯的火苗在漆黑中跳动。这一丝飞舞的火焰不算很亮,但至少能让栉看清自已所坐着的桌子。
没有回答。
还是那样的地方,没有丝毫变化,唯一的异常就是安静——
不对,不对劲,因为,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感觉到异常,栉立马就清醒了很多,之前喝下烈酒后的昏沉也尽数消散。
没有犬吠,没有任何声音,甚至就连树叶的响动都没有。这种令人觉得可怕的安静,仿佛剥夺了栉的所有听觉。她甚至能听到自已的心脏不断跳动,将血液涌入脖颈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
太安静了,太安静了......为什么??
这一刻,小萝莉的精神在刹那间高度集中,她飞速思考了所有可能,最后,她的思想定格在了不远的回忆上。
栉只记得,自已喝完了那东西,就昏了过去——不过,既然自已还依旧“记得”来到鲵吞亭,那就说明......
自已还有记忆。
自已,尚在醉梦之中!
一阵刺入脊骨的寒冷,让栉的脸上充斥着绝对的专注。
说不定,试炼已经在此刻开始了,可恶,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又昏睡了多久?
飒————!
狂风大作,裹挟着门外的雨水,那一阵风旋精准地划开门扇,将这世间仅存的一丝光芒湮灭于空气。
栉的精神紧绷,突然出现的变故让恐慌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在失去光明的那一刻,栉分明感觉到了四周在一瞬间变成麻木和未知。
虽然脑中还是被寂静压制得有些混乱,栉的左手还是如肌肉记忆一般,十分迅速的往身后一按。乱而有序的动作行云流水,下一刻就是将武器抽出——等、等会......
我,我的腰带呢?我的枪呢??
......对了,貌似给放在梦境外面了。
“啧。”
咬了咬牙,无边的黑暗吞没了此刻的小家伙。
她警惕地握紧拳头,眼光四下而散,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涌动,她的特殊意识,感受那自已脑海里的无形利剑。这项特殊的第六感虽然有时候不灵,但是在重要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
当栉下意识地集中自已的意识,却发现,自已连慌乱都成为了奢望。
那是及其恐怖的知觉,感受到的一瞬间,就只剩下窒息和痛苦!
呼吸,不能呼吸......
绝望......她能感觉到,自已无声的嘶吼响彻脑海!
风声越来越大,初始如细流,现在却像裹着刀锋的洪水,如同无形巨兽正在猛烈咆哮!
小小的少女甚至能听到屋外的一切正在被风瞬间吞没,正在疯狂的解体和变得支离破碎——在这一瞬间,黑暗中的鲵吞亭如同时空静止,凝固的气息在黑发少女的周围疯狂游走。
危险!!极度危险!!!
阵阵的耳鸣充斥脑海,强忍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和周围战栗震动的一切事物,栉向着脑海里的意识飞速而去——
在这一刻,脑海里,数千把剑刃直插心脏!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上下左右,全部都是悬在周围的意识之刃!
战栗,战栗!!
以前,最多就只有寥寥几次感应,这一次,意识深处的巨剑数量,都能将她搅碎成一滩碎末!
唯一的空当,是门口。在万千钢针一般的剑刃中间,那一块的危险变得稀松无比。
紧闭的房门外,隐隐约约折射出霜月的光芒。
不能再等了,冲,冲出去!!
她知道,再晚一刻是什么结果——现在,只能跑!!
在杨栉思考的同时,几乎没有迟疑,她的身体飞速地朝着门扇撞去。她的速度令人不可置信,仿佛化身成了一道闪电,一团闪着蓝光,向着黑暗之外冲刺而去的电弧。
几乎没有任何减速,带着这可怕的速度和力道,栉撞向面前的实木房门。
砰——!!!
咔嚓——
随着木门破碎四溅,清脆的骨裂声响彻在栉的心底。
毫无阻碍的速度显得摧枯拉朽,栉顺着巨大的力量飞出鲵吞亭,紧接着,顺着力道飞舞而出的木屑狠狠地扎在她的身上。
满月洒向四周,寂静而又危险的街道布满了霜色。
几乎是在黑发少女冲出危险的同时,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木房的哀鸣隆隆响起。栉如同一块被人抛出的废纸团,什么也做不了,被这无边无尽的风暴裹挟着,再被巨大无匹的恐怖力道抛向漆黑的夜空。
在恐惧至于,回过头的少女,眼睛中的余光,只看到有一团焰色炸开,然后是跟着自已一起飞向天空的木屋碎块......
她仿佛回到自已来到幻想乡的第一天,身旁所有一切都在扭曲着砸向她,她只能抱住脑袋,任由那一块又一块无比巨大的废墟碎片砸向自已。
血的颜色,也只剩下了血色——
鲵吞亭,被不知何处,不知何时的巨大力量所摧毁......
那栋结实华丽的酒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变成一片废墟,变成一堆烧着火焰,黑炭四散的垃圾。
坠落。
她被一柱巨大的横梁,同散开的风一起狠狠砸向地面。炙烤,疼痛,她不知道被抛飞了多远,只能感觉到知觉正在慢慢散去。
躬着腰的她伸出左手,把扭曲的“右手”一扯,一拧......顿时,破碎而出的骨骼被硬生生拉回创口里面。
姑且说那麻木瘫软且破碎的肢体,是自已的“右手”吧。
一瞬间,血流如注。
不知是经历过更加剧烈的疼痛,还是栉现在那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冷静,总之,这个娇小的少女,已经将此种残忍认为是稀松平常。
剧痛,对现在的栉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清醒剂。
她缓缓撑起自已伤痕累累的身体,灰尘和泥土盖住了恐怖的伤口,混着血液染成一片黑红,黏黏地贴在破碎的衣物上。
撑起身体,颤抖的撑起身体。
突然,一阵无力感和剧烈无比的疼痛,自杨栉的心脏喷涌而出,她的手再也无法承受自已的重量,半站着的躯体垮了下去。
她,跪在炙烤的废墟旁,面前就是碎裂的青石砖,上面沾着自已刚从口中吐出的血迹......
我连敌人都不知道在哪,就已经撑不住了......
更何谈试炼呢......
可笑的自嘲。
至少得知道自已面对的是什么——遍体鳞伤的她抬起头,望向危险深处,所感受到的,意识之剑最密集之处。
那是......天空之上。
鲵吞亭焚毁的烟雾逐渐散去——看到自已所要面对之物时,栉不动了,就如同一尊安静的黑色雕像,愣在原地。
她再也难以忘记这一刻。
只是看着,就这么看着......那个东西,那个“梦魇”。
烟雾缭绕在它的四周,垂直向上,再向上,直至妖雾消散在无边的黑夜里,再也看不清楚。隔着诡异的尘烟,杨栉看见了那个突破自已认知常识的神鬼造物——
身高万丈,真正的身高万丈。
无边无际的黑暗,并不是夜色所带来的,而是由于它的身形过于巨大,隐遮日月,使人间之里这个巨大的城镇,竟然刹那间变得暗淡无光,渺小无比。
它的双角,仿佛能触动云层。方才尚在的鲵吞亭,只是和它庞大头颅一样体积。
至于酒馆瞬间的灰飞烟灭,杨栉也能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了。
她看到了一尊猩红的巨大拳头,正在缓缓地升向天空,狰狞的巨手,上面还不断地落下一块又一块的废墟碎片。
一拳,仅仅一拳,就粉碎了两层楼高的鲵吞亭。
在这瞬间,栉只觉得,它就像一座无比巨大的红色岩峰,撑起穹顶一般的天空和撕裂破碎的大地。
它......也在看自已。
直起身体的鬼王,怒目圆睁,藐视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地面上的那只虚弱的小虫子。
狰狞的猩红面庞,那只血盆大口里的钢牙,如同死亡前的哀嚎......
这就是自已的“梦魇”吗?
巨狼,深渊,甚至是狸妖,她从来没有一次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对手。不,不能说是对手,栉还没有可笑得认为自已能面对这样的神话鬼怪......
它只要稍稍的动一动手指,自已就会变成一滩碎肉——
这绝无可能是一次公平的战斗,这只是一次单方面,毫无希望的碾压和屠杀。
力量的代价吗......我该如何才能“战胜”?或者说是,“活下来”?
来不及思考,也无法思考——因为,它动了。
地面在震颤!它的一举一动都会迎来猛烈的狂风!!
转移,逃离......但是再也做不到了。
这个躯体已经再也无法移动了——右手碎裂,遍体鳞伤,支离破碎。就只是刚刚的撑起身体,跪在地上,就已经用光了杨栉全部的意志和力量。
小小的少女,被一阵无可抗拒的力量再次掀飞,几乎毫无悬念地,废墟中的她再一次砸坠在地上。她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遮住天空的红色——带着死亡,带着无边的咆哮和巨大的力量......
天地,为之变色。
大地被巨力压出可怖的凹陷,周围街道的房子,正一个接着一个的碎裂,随着神鬼的拳风抛洒向暗无天日的夜空......
死。
脑海中,再无别的文字。
她要死掉了......在这里,这个寂静的街道。
面对如此巨大而咆哮的力量,甚至连挣扎都是奢望,她只能眼睁睁感受自已变成为一团碎屑肉沫,然后迎接死亡......
一只蚂蚁,断掉了手足,就注定会被碾碎。
狂风,和刚才一样疯狂地嘶吼。
一块巨大的木块砸倒了杨栉,狠狠撞在她娇小的脑袋之上,将她砸到了死亡的最中心——
眼睛......看不见了。
鲜血染遍双眼,在这块随风而起的建筑碎片滑落过后,栉再也看不见身旁的任何东西——锋利的木屑将精致的黑色双眼无情地划碎,让这个可怜的少女失去了周围的一切感知。
唯有血泪,划过脸颊,却又被风带去,飘向四方。
“啊......”
细微的呢喃声。
微弱的雷电聚集在少女的身旁——脑海中的所有回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尽数抛洒在眼前。
那是自已来到幻想乡的一切——是啊,之前的在现世的记忆,只会让人觉得悲哀、困苦,以及可笑。
这里是家,梦起,梦境之起。
是的,这片大地,幻想乡,是自已的家。
这一刻,她忘记了这里是酒中的醉梦,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
她感觉得到四周人间之里建筑的碎裂,感觉得到那想再次刮倒自已的强风;思维飞向远方,她感觉到了万米之外安静的湖面,宁静的红魔馆......
以及,力量交织之处,火红夜空的最中心,那令人绝望的山一般巨大的铁拳。
我要.....带着尊严......
无论如何,我绝不——绝不容许被践踏!
哪怕再渺小,再无力!!
绝!不!允!许!!!
在风暴里,在人间之里的废墟中,虚弱的她,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撑起自已的身躯。
百米宽的风暴内,一团闪着紫光的电弧,苍白地燃烧着,微弱地跳跃着。
站起来......
和之前一样,站起来!!
哪怕虚弱无比,遍体鳞伤。
鲜血灌满了手臂和身躯,双眼再也无法感知一切,左手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但是,她站着!面对着真正神话中的存在,面对着强于自已几万倍的存在!!!
立于破碎之上,立于天地之间!
就算是妖鬼神魔,我也无惧!!!!!
电蛇疯狂地跃动,雷霆的紫光虽然暗淡,却也显现着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气魄与坚毅。
“啊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
杨栉抬起手,将所有的力量贯彻进自已的身体,向着前方,挥拳而去!
一方,是居高临下,身高万丈的巨大鬼王,身入云端,抬手间毁天灭地:另一方,是在地面,在龟裂的建筑和火光冲天的红色烈焰中,那个小小的,踉跄的身影......
刹那间,顶着庞大且无边的巨力,两者的拳头相互接触!
栉站在绝望与重生之巅,站在向死而生的荒茫里。如梦境一般,磅礴的巨力与渺小的反抗相互碰撞。在两者所冲击的周围,是漫天飞舞的漩涡与风暴。
碎屑四起,如同花瓣一般四下飞翔。
而杨栉,站在了火焰围绕的风暴中央。身上的电弧疯狂游走,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她的鲜血染向大地,她的身体在一瞬间破碎开来,如一团鲜红的玫瑰,正在绽放出最后的姿态......
血,混入疯狂而又无尽的风暴,在火焰中燃烧跳跃,洒向漫天的星空。
......
......
......
啪!
“诶——?!”
帕瓦鲁图书馆,那张经常用于日常工作的桌子上,响起了某只小迷糊吃痛地哀嚎......
“认真一点......小恶魔。”
看到自已的使魔居然在工作的时候发愣,红魔馆的魔法使:帕秋莉,用法术召唤了一只空茶杯,轻轻地撞了一下小恶魔的脑袋。
“你又忘了往茶里加糖哦。”
帕秋莉合上书本,看向那只可爱的小迷糊,还有现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图书馆。
大小姐很少看书,美铃,嗯...好像很久都没见过了她的身影,咲夜的话是天天在忙着做别的事情,至于二小姐......
唉。
少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小恶魔,我已经连续三天都在喝没有糖的红茶了,你是怎么啦?”
“对,对不起,帕秋莉大人,我这就去重新去沏茶......”
捂着略微发红的额头,小恶魔拿起空中漂浮着的茶杯。双手捧着这只小茶杯,她急急忙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算了,也没什么。”
帕秋莉放下了手中的书,娇小的身躯靠在木椅上,仰起头,她注视着图书馆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紫色的魔法光芒在清澈的水晶中单调地闪动。
她伸出手,往着吊灯轻轻一点,一方透明的紫光的法阵慢慢浮起。那枚吊灯巨大的中央水晶开始闪烁,不一会,便亮起了足以照遍全图书馆的炫目白耀。
在如同太阳一般灿烂的光芒里,水晶灯折射出了令人迷醉的彩虹。
“在想他?”
帕秋莉闭上眼,轻轻一笑。
“诶,没,没有啦......”
彭地一声,小恶魔的脸上染满诱人的粉红色——她的双手无意识地一松,差点将怀里捧着的小茶杯给打碎在地上。
有些慌乱的她低着头,看到的,却是瓷杯彩釉里自已的可爱脸颊。
“嗯......?”
“我也没说是谁啊。”
帕秋莉直起身体,慵懒地活动了自已的手臂,便歪了歪脑袋,看向大脑宕机的那只小迷糊——那个小家伙举着茶杯,手足无措的样子,让紫发少女忍不住地偷偷一笑。
“......诶?”
听到这样的回应,小恶魔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了,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自已家大人所说的意思。
“呜!帕秋莉大人......好狡猾!”
“哦,那就是承认咯。”
用手撑着自已的脸颊,靠在桌子上休息的帕秋莉,继续进行着这对小恶魔的“迫害”。
“......”
好像,好像被自已家主人调戏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小恶魔还是觉得自已的脸上有些发烫。
“嗯。”
她顿了顿,坐在了帕秋莉的身旁——那是刚刚自已工作用的座位。
“我,我在想,杨栉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帕秋莉想了想,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水晶球也只能看到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我没有对她展开过身位咒术,实际上,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况,我自已也不知道。”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如同彩虹一般的璀璨吊灯。
“或许,她正在好好的完成贤者所托付的任务,非常轻松。”
“亦或许,她正在做的事情,甚至会超出我们想象——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