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没杀人啊?你怀疑我杀人了?”
我还睡眼惺忪呢,被他的姿态吓到了,立刻就开始给自已辩护。
“我无冤无仇的,杀谁?何况我要杀人肯定第一个找你帮忙,你杀人比我强多了。”
“不是你。我可没说是‘被杀’。”
赵枫之捏着我脸的手松开了,松开前还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还有,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被杀,是什么?病死?”
“若是普通病死,我也不用往你这里特意跑一趟了。”
赵枫之语气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回答我:
“有人把所有呼吸机电源拔掉了。重症病房的四位病人,全部去世。”
“重症病房……”
“对。那位很喜欢你,和你母亲很熟悉的老太太,也去世了。”
纵使我已经对死亡麻木,得知自已认识的人也已经离去,还是会让我感觉失落。
那个老奶奶总是说着热情的方言,招呼我,一提起老妈的事就停不下嘴。
她是年迈,却也还有很多年可活。
一缕鼻酸之感涌上了我的脸。
赵枫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在安慰我,继续问道:
“你昨晚去二层干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
可疑的事?
我立刻想起。
昨晚遇见的,不应该半夜在四处游荡的小男孩。
小童。
“我可能有点线索,但是还需要问清楚。”
赵枫之没有催我说出实情,温柔地问:“需要我陪你吗?”
“暂时不用。”
“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叫我。”赵枫之朝我眨眨眼,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
我知道,他这是在把处理中心避难所内的权力全盘交给我。
“等会,你先去帮我看住一个人。”
我把赵枫之叫回来,交代了任务。
没有犹豫地,我赶到了冷医生的办公室。
不仅是我整夜没有睡好,显然她也状态不佳。
她能猜到我为何而来,未等我提问便开口:
“你想问的这件事,院长正在调查。有消息了我立刻跟你报告。”
现在中心避难所医院院长,正是她的恩师,任老教授。
“行。那你老师怎么说?”
我继续问道。
“他让我先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等处置。”
她平静地说道。手里正在处理的事务没有停下。
“你知不知道,你会为此负责?你就一点也不在乎?”
她一脸淡然的样子看得我有点火大。
现在可是死人了!淡定给谁看呢。
大家都会认为,无论是有心还是失误,这都是冷医生一个人的错误。
我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真凶的人。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说。
冷医生点了点头,全盘托出。
昨晚她值班时,小童替她接来了一杯热柠檬水。
喝过水之后,她突然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醒后,已是几个小时过去。
门外传来尖叫声,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才听说,病房里插着呼吸机的重症患者断了气。
问题很明显了。
除了那个小男孩,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你抢救回来的好孩子。”
我冷冷嘲讽之余,拉上冷医生就往院长办公室去。
“我也有责任。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冷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恳求我:
“纪小姐,无论是什么原因,给他一个机会解释。”
“啊?死人了还要给他机会?”
这话实在是震撼我。
冷医生坚持着:
“我不为他推脱。但是年龄太小的孩子,还没有建立自已的善恶观,未必能理解自已的行为。”
“好。我答应你。”
先把人聚齐,再说吧。
进入院长办公室,赵枫之已经带着小童在此等候。
院长任老教授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打量着怒火冲冲的我,揣摩着如何应对。
因为涉及未成年,我比较头疼怎么处理。
也呼叫了办案经验丰富的孟局长前来帮忙。
观众到场,我随即按下录音笔。
这场开展在法院之外的审判,开始了。
“小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你过来?”
我拉开了这场审判的序幕。
此时我的心情渐渐平静,刚刚冷医生的话确实点醒了我。
看着面前这样瘦小的,七八岁的男孩。
我很难直接对他发泄出怒火。
如今,我也更愿意好好沟通,深挖背后的问题。
“不清楚。”
小童左看右看,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转换了一个方向,问道:
“昨晚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记得。”
“当时你在做什么?”
“我刚给冷医生送了热柠檬水过去。她值班很辛苦!我要给她打气!”
听到这里,我询问在场的证人:
“冷医生。小童给你送水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一点。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没有超过零点。”
冷医生认真回忆着,答道。
“而我下楼找她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有电梯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
我推断着时间,严厉地询问小童:
“如果你只是送水,在这之间的几十分钟,你为什么会在走廊内游荡?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我睡不着,呜呜。”
小童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哭诉着:“我的伤口好痛!每晚都睡不着。”
小孩的哭闹或许在病床上管用,在我这里没有一点威慑力。
“我没时间看你演戏。”我说道。
“我只问你,病房的插座,是不是你拔的。”
小童向在场的人一一投去可怜的目光。
没有人回应。
连一向最珍视他的冷医生,此刻也没有说话。
“冷医生,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好凶!帮帮我。”
小童向冷医生可怜巴巴地哭诉着。
冷医生无动于衷。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给他推诿的时间,毫不留情地逼问着。
“我没有……”
“你特意选了冷医生值班的时候,是否是因为只有她跟你亲近,你能确保她喝下你放了药物的水?”
“呜,我听不懂,爸爸,妈妈,救我。”
“你特意算计好一切,甚至偷盗药物、遮挡监控、计算排班,你到底是为什么?”
我步步紧逼,一定要追问到底。
“纪小姐。让我来吧。”
我分不清冷医生到底是心寒还是心疼,她打断了我的逼问。
“呜呜呜,冷医生!冷姐姐,保护我。”
她蹲下身,两手扶着小童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件事很恶劣,不可原谅。”
她此时的平静更像一株大树,想要说服迷途的幼童。
她坚信小孩的错误是失去引导的结果。
只力求在拯陷入泥潭的孩子,和取得公平正义中,找寻一个支点。
“我曾经也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十岁的时候,我在家里用吹风机。停电了,我忘记了拔下插头就离开了。”
冷医生少见地讲述起自已的往事。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这里听见私人的信息。
“离开后来电了,吹风机继续工作,过热起火。放学回来的时候,我整个家都没有了。自家房子、后院的谷仓、门口的菜地,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冷医生语气依旧没有波澜。
“并且,我的父母也在火灾里遇难。”
此话一出,我为她灵魂背后的痛苦而共鸣。
不知道她人生活着的每一天是否都在自责?
“很幸运的是,这位老爷爷,我的老师,救下并收养了被所有人厌恶的我。他说,应该再给小孩子一次机会。”
冷医生抱住面前这个瘦小的、浑身上下全是伤疤的孩子,身体轻轻发抖。
“只要你解释清楚。你不会被赶出去,这不是一个将小孩逐去喂丧尸的地方。赎罪会很艰难,但你还会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