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冷医生要求的物品,我坐上新修好的电梯,直达医院所在的地下第二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口等待着上电梯的医护人员一见到我,纷纷鞠躬。
“纪小姐您来了。”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我们都听任老教授说过了,您是真正大善大德的人。”
一位男护士由衷敬佩着,说道。
“哪有哪有,拜拜。”
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手,脸红离开。
比起真正在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前线队员们,我什么都不是。
我几乎没有付出什么,想到这里,脸更加滚烫。
赵枫之觉得有趣,把脸伸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你真的会脸红欸。怎么对我的时候那么厚脸皮?”
“走走走,少说话!”
我拖着他的手臂急行。
来不及解释了!先办正事!
医院所在的第二层,对我来说可是关卡重重。
“是纪小姐!纪小姐好!”
果然出现了!
走廊穿过的人纷纷停住,跟我打着招呼。
“纪小姐,谢谢您为了大家,捐出了您母亲名下的私人避难所。”
又有人精准捕捉到了我的路过,拉着我的手又摇又晃,似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
“若是我母亲在世,她也会很愿意捐出来的。”
我挤出营业性笑容,心虚回答。
对外解释的时候,总不能说是我派了几个异世界机器人修的吧。
老妈,继帮我骗病假以外,又到了你帮女儿打掩护的时候了。
刚跟上一位打招呼的人握完手,一位白发苍苍、年过八旬的老奶奶激动得拉着我又摸又看。
“哎呀,南珊之前还来村里给俺们送过东西呢,在俺家还帮忙种地。她真是个好妮儿,我可喜欢。现在她女儿也这么大了。”
老奶奶说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声音里传来遮掩不住的开心。
“他们一开始说让俺来这里,俺说不来不来,骗人的!饭都吃不起了,当官的舍得给我治病嘞?”
老奶奶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稀疏的牙。
“他们又说是纪南珊捐的医院,俺一听,那肯定是好心的。”
老奶奶年龄虽大,性格还透着一股庄稼人淳朴的泼辣劲。
“您见过我母亲?”
听到这位老人口中,如此熟悉地叫着老妈的名字,我百感交集。
“那咋没见过呢,她年年都带人来俺家帮扶,她还喜欢吃俺做的菜。”
老奶奶提起老妈的时候,像一位老母亲提起她骄傲的闺女。
“您老人家好好养着,早日康复。”
我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心粗糙得像泥土铸成,踏实又温暖。
“纪小姐,我也是见过你母亲,我是受了她资助的大学生!”
“我也我也,我是她设立动物收容所的毛孩子领养人。”
人群的呼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在诉说着老妈曾经的功绩。
这个避难所能平稳建立起来,多亏了老妈的美名。
A市的人,似乎一听见老妈的名字,便会安心。
花了十分钟社交,我和赵枫之终于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老妈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给我温暖的安慰。
如今,虽然她已经离开,还能给我留下许多鼓励。
历经各种波折,我终于将这趟行程的任务达成了。
在冷医生的办公室内,我终于坐下来喝了口冷医生提前为我泡好的柠檬水,喘口气。
“又被堵住了?”
冷医生一点也不意外,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每次来都这样?”
赵枫之问。
“差不多。她比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受欢迎多了。”
冷医生回答,语气没有波澜,我却听出来一丝针对的意味。
不知道是不是给我面子,赵枫之没有搭茬,笑而不语。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孩子。”冷医生拉起我的手。
赵枫之顺势站在我的身侧,牵起我的另一只手。
?
我歪头疑惑看着他,他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两个高大的人将我挤在了中间,比起关系好的伙伴,更像押送犯人。
这个呈“山”字型的怪物出现在儿童病房,实在是很有压迫感。
有的小朋友吵闹着也要拉我的手,有的被赵枫之和冷医生互相瞪恨的险恶表情吓得缩回床单里。
而我们的目标,这名叫做“小童”的小男孩,明显和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他很安静,只会坐着出神。
“小童,我来看你了。”
冷医生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使自已的眼睛和病床上的小朋友平齐。
“嗯。”
小男孩点了点头,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悲伤。
他今年只有八岁,浑身多处缠着绷带,尤其是右眼处层层叠叠地裹着白布。
这个孩子身材瘦小,面容憔悴。
小童最有特点的地方,是有一对夸张的招风耳,像小猴子一样机灵。
如果一切坏事都没有发生,那么他理应是比小猴子还烦人的活泼捣蛋鬼。
但是如今,他的脸上毫无生气,似乎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灵魂。
“你是那个经常来宣传要活下去的人。”
他认出了我,问道:
“你真的相信,活下去会更好吗?”
“当然啦,你好好休息,康复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一贯对小孩子有用的说法,在他这里一点也不起效果。
甚至引起了他的反感。
“你骗人!”
他突然暴躁,跳起来,尖叫着撕扯自已头上的纱布。
一层层的纱布被扯下来,由白到红,越靠近眼睛,纱布的颜色越肮脏。
纱布完全被取下后,我看见了他的右眼。
准确地说,那里已经没有眼睛,在鲜血和脓水上只留一片深黑的坑洞。
“你觉得?我活下去会更好吗?”
小童开始尖叫,摔身边一切能看见的东西。
冷医生似乎已完全习惯他的暴躁行为,一开始只在一旁等待。
等小童完全发泄后,冷医生才轻声安抚,将他再次哄到一旁上药、缠上绷带。
“对不起。他的情绪就是很容易激动。”
冷医生抚摸着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小男孩,向我道歉。
“辛苦你了。”
我由衷地对冷医生多了一分尊敬。她真的是很有耐心的一位医生。
“虽然小童从不说疼,但是他应该时刻都被痛苦折磨着,我很难帮到他。”
冷医生叹气着说:
“他的眼珠,是自已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