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之儿。”
当年邻国入侵,久攻不下,少年程南领兵出征。
仅凭一已之力,单枪匹马杀入敌人军营,涉险钻进对方设计好的圈套,取下为首将领的头颅。
未损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从此一战成名,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太尉。
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当年的威风早已经不复存在,但辰起练剑的习惯依然没改。
程南沉浸在自已的一招一式的剑法中,直到程悦之和王风鸣走近,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上的动作。
“父亲,父亲。”
程南放下手中的剑,听得王风鸣跟着唤了一声。
王风鸣和煦笑道:“父亲剑法行云流水,飒爽英姿不减当年。”
“风鸣说笑了,现在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如年轻时候利索。”
说着,拿起剑比划起来:
“就如这招,怎么使都不如年轻时候灵活,力道也不足,刺出去杀伤力也不及当年一半。”
“谁说的,老爷可是老当益壮呢。”翠竹大声道了句。
程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翠竹会说话。”
说着,几人进了正厅。
程南招呼他们坐着,叫人送来一些程悦之爱吃的桂花糕点和生牛乳奶酪。
自已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程悦之忍不住夹起桌上的桂花糕大咬一口,连忙称赞:“嗯,真好吃。”
翠竹也跟着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味道确实比侯府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一块吃完,翠竹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表示味道不错!
身旁的丫头柔声笑道:“老爷知道小姐和侯爷今日会来,特意吩咐厨子做的。”
见二人连续吃了几块,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王风鸣眉毛微蹙,颇为嫌弃:
“出门时不是吃过早膳么?这会还能吃的下?待会你父亲看到还以为我们侯府虐待你,不给你吃食呢。”
程悦之闻言,手里刚拿起的桂花糕接近口之际,又放回桌上的碟子里。
翠竹反而不管不顾,瞪着眼咬了一大口,手上夹了两块,故意道:
“小姐,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些,府上厨子做的是最好吃的,别的地方可吃不上。”
“什么府上吃不上?”
程南换好衣服,笑容满面走出来。
看到程悦之嘴角桂花糕的残渣,问道:“这个桂花糕的味道如何?”
程悦之娇声道:“当然是没的说,还是父亲懂我心思。”
“喜欢就多吃些。”
程南转身吩咐身边的丫头:“吩咐厨房多做些,让小姐带些回侯府。”
程悦之还未开口,王风鸣抢先拒绝:
“父亲,不必了,这多麻烦,再说之儿想吃,吩咐侯府下人买些便是。”
不是麻烦,不是买不买的问题,是从娘家带些吃食让王风鸣觉得面上挂不住。
程南瞧着程悦之淡漠的神情,随即沉了脸。
“之儿想吃由她带些回去,我府上厨子做的桂花糕口味绝佳,外面是买不到的。”
午饭后,吃饱喝足的王风鸣有些困意,程南吩咐下人带他去程悦之房中午歇。
程悦之吃的太饱想要消消食,想着到处走走。
刚走出院子,靠在游廊下看池中鱼儿戏水。
“之儿。”程南跟着她出来。
程悦之转头,见父亲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已,不由得笑道:“父亲也来消食?”
“之儿,过来。”
程南招招手,程悦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程南外出回来,总会带几块糖果,向程悦之招招手道:
“之儿,看父亲给你带了什么?”
思及此,鼻尖泛酸,强忍着情绪:“父亲。”
程南仔细盯着她的眼睛,一时无言。
记忆中,她还是个爱吃糖糕的小丫头,他记得有次外出回来,给她带的糖糕一直舍不得吃,拿到大皇子李澈面前炫耀,结果被李澈抢了去。
她急的蹲在地上哭了好久,硬是拉着父亲给她撑腰,要去打李澈一顿。
最后实在无法,程南连哄带骗,买了十块糖果,才安抚好她。
同现在有些像,却又截然不同。
以前遇到事情让自已受了委屈,会拉着他给她撑腰,骄傲的在别人面前说:
“我的父亲是最英勇的大将军。”
如今,只会在他面前故作坚强,报喜不报忧。
程南好一会才开口:
“父亲虽窝在家中,但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不知,尤其是侯府的事情。”
一提起侯府,不知道为何,程悦之眼眶泛红,她沉沉低下头去,生怕父亲看到。
程悦之压了情绪,玩笑道:“程太尉何时也爱打探朝堂之外的琐碎之事了?”
“我的之儿大了,懂得调侃父亲了。”
两人相视一笑,沉吟几秒。
程南正色道:“之儿,王风鸣待你好不好?侯府老夫人可有偏颇?”
程悦之低着头,轻笑道:
“之儿在侯府过的很好,侯爷…侯爷对我很好,老夫人对我也好,还将掌家权过给我,现在女儿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无人敢对我不敬,父亲不用担心。”
“那…”程南斟酌语气:“院中的两位妾室,与你相处如何?”
程悦之忽而笑道:“父亲现在越来越像个碎嘴的老婆子了呢!”
程南顿了一顿,接着道:
“不是父亲爱唠叨,女儿出嫁后,与婆家的相处之道,原本这些事情都由母亲提点,只是你从小没能得到母爱,我又不懂这些后宅之事,一切事情都得你自已自学自悟。”
提起母亲,程悦之眼眶一热,眼泪险些掉落下来。
程南见状,便知自已的宝贝女儿在侯府过的不顺心。
上次回来,王风鸣娶了梅香,这次回来又娶了延桑。
程悦之敛了情绪,方才回话:
“父亲放心,您的话我都明白,平日里有张嬷嬷提点,还有翠竹贴身伺候,一切都挺好。”
程南愧疚:“这些年,我常年在外,对你多有亏欠,多亏张嬷嬷视如已出,对你多加照拂,翠竹自小跟着你,对你忠心耿耿,有她们两个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你若是男儿,父亲拼尽全力为你争取功名,可保你朝堂之上仕途畅达,一生平安富贵。”
程南握着程悦之的手,动情道:
“可你是女儿,终究要嫁为人妻,娘家功业是你的底气,保你不受夫家看轻,任人欺负。可你自身真正的荣华富贵却与夫家紧密相连,夫家荣你荣,夫家落魄你跟着吃苦。”
“我知道。”程悦之语气哽咽:“所以父亲才会在仕途上帮助侯爷,父亲是怕我跟着他吃苦受罪。”
“之儿知道就好。”
程南面色凝重,语气依然轻轻的:
“还记得以前为父同你讲过,只要是之儿想要嫁的人,我不在乎他什么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只要他能一辈子一心一意待你,我就有信心让他在朝堂上扶摇直上。”
程南叹了口气,接着道:
“现在我时常担心,担心你当初认定一生的人,是否值得你托付。”
父亲仿佛窥探出她的心思,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落,不知该如何回复,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
“父亲……”
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儿泣不成声,程南不放心似的嘱咐:
“你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是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就同父亲讲,父亲会像你小时候一样,替你撑腰。我这一生无其它所求,唯愿我的宝贝女儿能够遇到良人,平安顺遂,安安稳稳度此一生。”
程悦之看着父亲慈爱的目光,微微点头。
“之儿记住了。”
“父亲如今年迈,虽不及当年在朝廷上的威望,凭借这些年的积累,也能护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侯爷对你好,你理应做个贤妻良母,孝顺公婆,照顾子女,扶持夫君。”
“倘若他有心负你。”
程南目光镇定:“你也不要忍气吞声,任由别人欺负,我程南的女儿生下来就是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