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之脸上的顾虑被李沫尽收眼底,怕她起疑心,使了眼色让伙计退下。
方才进一步道:“店里伙计没规没矩,尽嚼些玩笑话,让夫人见笑了。”
“哪里?”程悦之客气回道。
“都怪我,平日里待他们太好,竟叫他们养成这样松散的性子。”
话间,李沫的眼睛不知何时落在程悦之白皙滑嫩的手上,他抬手指了指:
“若是夫人不想欠我人情,不妨用你手中的这枚丝帕同我交易,以物换物,就算两清,如何?。”
程悦之顺着李沫手指的地方,顺手拈起她随身携带绣有鸳鸯双栖的白色手帕,仔细瞧了瞧。
“三皇子说笑了,我这手帕料子普通,纯白无颜色,无一处特别,怎能和眼下的胭脂水粉相比。”
“谁说无一处特别了?”
趁程悦之不注意,李沫快速将手帕抢了过来,小心翼翼打开,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鸳鸯图案:
“我看这图案就极好看,鸳鸯双栖,又是夫人亲手所绣,乃世间独一份,岂能用钱财去衡量。”
程悦之微微蹙眉,不知李沫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懂。
手帕是一般的丝绸料子不假,图案是她亲自绣的是真。
先不论针线如何,只是上面鸳鸯双栖的图案,有夫妻同心,忠贞不渝之意。
而这条手帕本是一对,一条在王风鸣出征之时送他以作陪伴之物,一条程悦之自已留着,以表思念。
只可惜,物是人非,想到此,伤感之情偷偷爬上心头,她低头垂目,白皙的脸上写满了黯然失落。
李沫暗中观察程悦之的神情,虽有不舍,也不想让她为难。
他将手帕对角相叠,准备归还,却意外听到:“只要三皇子不嫌弃,那便拿去。”
有关王风鸣的东西,程悦之本也不想留,不管李沫是敷衍也好,还是真心想要,她顺水推舟,既还了人情,也了了一桩心事。
不属于自已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处,不如早些丢弃。
李沫眸光一闪,自已都没发现不争气的嘴角早已上扬。
他呆愣着将手帕握在手里,像是得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待程悦之离开,李沫不再压抑自已的情绪,双手交叠,捧着手巾,轻轻地印在胸口。
卯时刚过,程悦之早已梳好妆,带着翠竹准备入宫。
刚到长春宫,就有宫女在门口候着。
跟随宫女入了正殿,程悦之进来时,看到皇后王平烟正眯着眼,用手支撑着脑袋,侧身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皇后娘娘吉祥,娘娘万福金安。”程悦之犹豫片刻,鼓起勇气福了福身子以示行礼。
“起来吧。”
听到声音,王平烟缓缓掀起眼皮,她抬手止住给她按揉肩颈的贴身宫女。
宫女知意,起身行礼,低头弯腰,倒退着出去。
王平烟这才不急不慢地坐正身子。
“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亲戚,无需多礼,叫我姑母便是。”
“姑母说的是。”
程悦之声音清甜,似一泓溪水流淌干枯的心田,让人倍感舒畅。
王平烟在宫里待久了,难得听到这么干净的声音,忍不住对眼前这个乖巧女子生了好感。
“家里近来可好?母亲身体如何?”
王平烟走下塌来,语气放缓,拉着程悦之的手,关切的问。
程悦之淡淡一笑:“有劳姑母关心,家中一切安好。”
王老夫人身子不爽,王平烟是知道的,奈何自已不能常伴左右以敬孝道。
这些年多亏程悦之尽心尽力地侍奉,只可惜...王风鸣那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思及此,王平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初次见面,王平烟不免多留意些这位愿意在侯府落魄时下嫁过去的侄媳妇。
单看一眼,她便觉得,这女子行事进退有礼,相貌楚楚,论家世,论姿色,确确实实是她家侄儿高攀了。
程悦之与王平烟对坐,宫女端来一个朱红色托盘,上面摆着一碟绿豆糕,一碟梅花酥,一碟桂花饼。
宫女熟练地将其搁在茶几上,又送来两盏蒙山顶。
姑侄二人没有过多寒暄。
王平烟瞅着手上的喜帖,看着眼前端庄秀丽的女子颇有感触:
“你同我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早就听说皇后性子爽朗,说话不绕圈子,百闻不如一见。
程悦之明白皇后的话外之意,抛开身份地位,单从女子角度去想,她俩虽是正妻,却都不受宠。
得不到丈夫疼爱的女子,在婆家只能处处受欺压,又怎会不可怜!
事实如此又如何,也不能当着皇后的面细数她在侯府所受的委屈。
程悦之转头,饶有分寸地看了皇后一眼,假装不懂道:
“姑母贵为皇后,是世间所有女子求而不得的尊贵之身,怎会是可怜之人。”
王平烟面无表情地合上喜帖,放在左边的矮凳上:
“罢了!我性子懒惰,不愿花时间过多社交,久而久之往来的亲朋好友就少了,这样也好,清净些也省了不少烦心事。”
“只是,平阳侯府是我母家,有着割不断的血脉亲情,上次鸣儿封平阳侯时没去登门祝贺,孩子的满月宴我自会到场。”
“只是...”
王平烟的话截然而止,停留片刻,忽道:“只是听说你和鸣儿还未圆房?”
话题转的太快,程悦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低着头,想起她同王风鸣的感情,心中晦涩不明。
若是王风鸣能坚守自已当初的诺言,对她一心一意,亦或是不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她俩也能做一对让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她曾想和他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而如今,却不敢想象日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程悦之眼角发涩,她不愿让王平烟看出此刻的情绪,本想换个话题,不料王平烟又道: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女人啊总归得为自已打算,你现在还年轻,或许不能理解我现在同你讲这话的心情,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已的孩子才是自已下半生的依靠。”
说到这,王平烟忽而发笑,明明是笑,听起来莫名地有股寒意袭上心头:
“可惜,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自已的孩子了,下半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你不同,你还有大把机会。”
难得王平烟和程悦之说些肺腑之言,许是同病相怜的人,悲喜更能相通些。
程悦之知道皇后说这话的意图,是单纯从女人的角度为她考虑,而非站在侯府的角度,劝她传宗接代。
程悦之抿嘴道:“姑母的话,之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