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阁不仅楼高,院子还很大。
房屋错落有致,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树木相映成荫,进入之后不仅没有官府的肃穆,反而给人一种安闲舒适之感。
在点灯阁第六层,骆青山带着陆缺向灯首汇报半头山这一行的遭遇。
遇州府点灯阁灯首柳宗国是一个苦大仇深,干枯瘦弱的老头。
如果不是那一身点灯人制式的衣服,陆缺会以为这个干巴巴、皮肤黝黑的老者是一位田间老农。
骆青山将这一路的经历汇报之后,柳宗国只是眯着眼睛微微点头。
陆缺很疑惑,骆青山的叙述中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点,比如自已为何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九阶点灯人,六只耳朵的猴子是什么,洞中遇到山鬼萝怎么回事等。
“问题解决了就好。”柳宗国缓缓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如同生锈了的齿轮在转动。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柳宗国看到他们还没有走,眉头皱了一下。
“灯首,我们还有一件事向您请示。”骆青山说道。
“说。”
“在半头山上,那位老猎人和其孙女帮助了我和陆缺不止一次,甚至救了我一命,但她可能被那山鬼萝残留的东西附身了,希望灯首能够救她一命。”
柳宗国用手摸了摸自已下巴的胡子,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被妖怪鬼物附身这事儿也常见,但是治却不好治,不仅需要修行高的人进行引导,还需要大量珍贵的药物。目前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们将青丹给她吃了,应该能顶一阵子。”骆青山答道。
“嗯,顶这一个月应该没问题。不过你们也知道,现在知府大人以库银紧张为由,只给我们两成的银钱,现在点灯阁也就能维持着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处处节流,要想救这姑娘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柳宗国所说都是现实的问题,骆青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灯首大人。”陆缺向前一步,双手抱拳向柳宗国说道。“如果能要来经费,灯首大人是否能给张小葵治疗呢。”
这话问的柳宗国一怔,思索了一下才说道:“那是自然,他们爷孙救了你们,老夫自然会尽力帮。”
陆缺注意到他用了尽力两个字,说明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话不说满,也是个官场老油子。
“我去找知府大人要。”陆缺斩钉截铁的说道。
“啥!”站在柳宗国旁边的一名年轻人忍不住笑着感叹。“你可知知府大人是什么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陆缺看着那年轻人,只见他身材瘦削,相貌俊美,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来汇报之前他听骆青山说过,柳宗国身边有个贴身服侍的人,叫韩斋,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已经跨入了八阶。
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陆缺心里咒骂,当秘书就了不起啊。
“我自有法子,请灯首给我三天时间。”陆缺没理会韩斋,又向柳宗国请示道。
“好,三天就三天。散了吧。”说罢,柳宗国从座椅上起身,背着手离开。
韩斋见状,几步便跟了上去。
待柳宗国彻底离开房间,骆青山便拉着陆缺下楼去,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做官,有法子找知府要钱。”
“没有亲戚,但法子倒是有。”
“啥法子。”
“你只管帮我就是,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跟你说了就不一定灵了。”说罢,陆缺便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午饭过后,在点灯阁后院,柳宗国正在慢慢的散步。
韩斋以同样的速度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了一会儿,他感觉应该聊些什么,便开口问道:“灯首,陆缺那小子怎么出去一趟变了样似的,竟然大放厥词。”
“呵呵!”柳宗国轻声笑了笑。“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
“不过,据我所知,他家世平平,能当上点灯人寻个差事已经是祖上烧高香,无人引荐,知府大人怎会见他。”
“话不能这么说,他出这趟差,收获不小。”
“何以见得,就因为晋升了九阶吗?”
“不止不止……”柳宗元在小池边停了下来,池水清澈见底,里面的游鱼忽聚忽散。
韩斋看柳宗国没有了再聊下去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遇州的南侧有一湖泊,名曰小北湖。
虽在城南,但由于起名为小北湖是因为它位于南阳泽这处大湖的最北边。故有外地人到遇州城,总是弄不明白在城南为什么叫小北湖,称之为遇州一怪。
小北湖的其实不小,但湖中有数处小岛,湖岸景色别致优雅,水源充沛、碧波粼粼,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一个小字,精准的形容出了湖的韵味。
知府薛璇,最爱此处,一有空闲便来此处乘船游玩,排解心中郁闷。
这日清晨,阴雨沉沉,湖水也泛着一股湿气。
薛璇坐在船头,面前一个小炉,温着一壶酒。
自已只不过仗义执言的几句,就得罪了当朝首辅,被他暗中使绊子贬到这遇州做知府,当下官场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在这湖面上传播开来,将这阴雨天安静的氛围撕裂。
只听笑声,却不见人。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有人吟诗。
薛璇看着眼前的小酒壶,这虽然不是诗里的金樽清酒,但也算好酒。仔细咂吧这两句诗,感觉比这小壶里的酒还有味。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诗句又传来,直接把薛璇给震住了,这诗里说的,不就是现在的自已吗。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黄河、太行,这应该是大河和大山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这山河在什么地方,但其中的蕴含的深意却让薛璇体会到了。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这两句听来应该是有什么典故,可惜自已不知道。此时诗句已经完全激起了薛璇的兴趣,他反复搜刮自已肚里的知识学问,但还是想不出来这两句究竟指的什么。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这不正是自已心中一直想要吐出的郁闷之气吗?行走在官场上,伴君如伴虎,路途艰难,歧路纷杂,真正的大道究竟在哪里。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如同一道霹雳闪电,在薛璇的每个毛孔每根汗毛上炸裂开来。
千古名篇、千古名篇。
薛璇在心中呐喊,之前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心中只有这诗句带来的震撼。
此时一道阳光刺破乌云,从天际洒落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刺眼金光让薛璇睁不开眼,恍惚中看到一人长衣飘飘,站在一处扁舟之上向自已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