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袁琦也不是傻子,他会听我们的话吗?”袁琮悄悄瞥了一眼已然势同水火的堂兄,叹了口气,“我倒是投鼠忌器,不想事情闹大,害得袁家被满门抄斩,可他一心视我为杀父仇人,根本不管我父亲也是无端被害,我又怎能饶恕他……万一他来个鱼死网破,我可没处说理去。”
“也不至于,你想想,袁家二房还有其他人呢,他好歹也要顾及家人吧……”佩玖劝说道,“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还有他母亲和若英姐姐都在京城呢。”
“你是说袁理堂弟吧,他身子不好,不能习武,只能走科举的路子,现在还在书院读书,不过我看他资质也一般……”
之前听袁琮说和袁家人都关系疏远,不过看他对堂弟的事如此熟悉,倒也不像是毫无亲情,佩玖想了想,继续说道:
“所以袁琦不敢鱼死网破,最多是吓唬吓唬你罢了,毕竟他也刚刚丧父,心情不佳可以理解……眼下战事还未平息,你们兄弟阋墙只会让旁人钻了空子,还是把兵权把握在手里最重要。”
既然袁家军是连皇帝都忌惮的存在,又是保卫大齐不可或缺的一支军队,那掌握这支军队便相当于手握免死金牌。虽然督军来了,但萧迥勉强算自已人,目前军心所向还在袁琮身上,所以佩玖认为眼下不宜和袁琦撕破脸。
“佩玖姑娘说的对,”墨京元也附和道,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您担心和他起冲突,在下可以去跟他谈,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服他。”
“嗯,就听你们的意思吧……”袁琮交替看了看两人,总算点头道。
趁着萧迥还没来,晚宴也还没开始,墨京元便立即去找袁琦了,而佩玖看出袁琮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报仇这事……”说着袁琮又长叹了一口气,“你也听到了,我真正的仇人并非袁成煜,而是圣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杀了袁成煜又如何呢,他不过是一枚有野心的棋子……”
“话不能这么说,袁将军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不应该这样被人害死,何况还是自已人。”佩玖斩钉截铁地说,“你想报仇当然没错,袁成煜觊觎爵位,谋害兄长,还勾结外敌,死有余辜!”
“可袁琦说得也有道理,他们父子不过是被迫牺牲我父亲一个,不,应该是牺牲我们袁家长房,消除圣上的疑心,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袁家军……”袁琮说着忽然握紧了拳头,“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父亲做错了什么?他辛辛苦苦征战沙场数十年,一手创建袁家军,怎么就功高盖主了?”
“这的确不公平……”
“可我却没法找罪魁祸首报仇,就连扳倒袁成煜也要投鼠忌器我……”袁琮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他一脸悲戚地看向佩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也不喜欢皇家人,”佩玖坦率地回答,说实话她虽不完全能感同身受,但也有几分惺惺相惜,“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便随便拿人当枪使,还随便断人生死,的确可恶。”
“想不到你还能理解我,”听到佩玖的话,袁琮有些感慨,“可人家生来就是天子,我哪有本事找他算账……”
“谁说没办法了?”佩玖忽然反驳道,“天子也有生老病死,难道他还能长生不老不成?”
“你说什么……”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袁琮顿时紧张起来。
“我的意思是……”佩玖压低了声音,“我便直说吧,刚才我还想问另一件事,你和燕王殿下交好到何种程度了?你们袁家这些秘密如果告诉他会怎样?”
“哎?”袁琮愣了一下,“二哥的话……他应该也会替我保密吧,他是在军中长大的,也很崇拜我父亲……”
“那就好办了,你可以找机会把这事跟他全盘托出,反正他也看出端倪了,省得你们俩还要相互防备。”佩玖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再想想,若是燕王登上皇位会如何?在你和袁琦之间,他总会向着你吧?他也不会觉得你功高盖主吧?”
“你该不会是说……让二哥去夺嫡吧?”袁琮睁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可二哥他的出身……他根本不得圣心啊,还有太子和韩王这样的对手……”
“夺嫡这种事哪有容易的,历朝历代也没几个太子能安稳坐上皇位吧,谁知道他跟韩王不会两败俱伤呢?”佩玖不以为然地说,“总之事在人为,这也是为了自保,你便好好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再劝劝燕王殿下,毕竟就算他不争,他那几个阴谋诡计的兄弟也未必会放过他……”
“将军,袁琦已经答应暂时不与我们为难了,之前兵变一事他也会替我们隐瞒。”这时墨京元走了回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跟袁琦说的,但从他胸有成竹的表情来看应该是顺利的。
“我不过是为了保住袁家,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袁琦冷冰冰地补充了一句。
“彼此彼此。”袁琮也回应了一句,好在气氛已然缓和下来,两人相安无事。
“这晚宴还没开始么?”东方既白也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瞥向自家徒弟,“如今你也是敢独自上战场的人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想做什么为师也没理由阻拦,只是提醒你一句,正所谓骄兵必败,别太得意忘形啊……”
“师傅,您这是几时醒的啊?”佩玖吓了一跳,她分明在跟袁琮说悄悄话,也不知东方既白的耳朵能如此灵敏,“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老夫年纪大了,耳朵没那么好。”东方既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说道。
“这不还是听见了嘛……”
“让各位久等了!”萧迥终于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不过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徐楷,所以他朝佩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今日顺利收复雁城是大喜事,理应共同庆祝,所以本王还是把徐大人给邀请了过来……”
现在宾客都到齐了,晚宴也便正式开始了。为了表示庆祝,萧迥特意安排厨师做了京城的菜式,只是食材不同,风味自然也算不上地道,看到墨京元射下的那只大雁被做成了烤鸭的模样,佩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整体上来说,这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刚来时咄咄逼人的徐楷也没有挑刺,也许是萧迥私下和他说了什么吧。只是徐楷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墨京元身上,还是不免让人有些担心。对了,墨京元还是他亲自追捕过的逃犯,尽管佩玖事先介绍时只说这位姓墨的军师是个家乡遭难的穷书生,之前还当过云家酒肆的小厮,反正天下也有长得相似之人,但徐楷能接受这番说辞吗?
“徐大人,你也看到了,虽然武安侯不幸遇害,但这两位年轻的袁将军都是难得的将才,这不是轻轻松松便收回了雁城吗?”萧迥倒是没有在意这微妙的气氛,他热情地一边敬酒一边说,“此前虽然有些误会,但现在都说开了,兄弟齐心攻克北狄,不负袁家军的威名啊。”
“嗯,收复雁城的确可喜可贺,不过最好趁热打铁,把瓜城也拿下才是。”徐楷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点头道,“届时本官会一并禀明圣上,北狄人不过是一时狡猾而已,我大齐精兵强将,边关稳固,无须忧心……”
“不错,如今有东方先生这样的高人坐镇,拿下瓜城也指日可待。”萧迥笑着附和道。
“不过这内奸和武安侯遇害一事……”徐楷忽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在袁琦和袁琮身上交替打量,“圣上那边也得要个说法,你们说是吧?”
“之前连陷两城确实是我父子失职,理应受罚,可我父亲是被歹人所害,望大人明察。”袁琦坚持道。
“嗯,此事我会据实上奏,赏罚自有圣上做主。”徐楷继续说道,“只是今日我在府里审了一天,只抓住两个小喽啰,还有一个服毒自尽了,线索就全断了。可这内鬼一日不除,北疆也一日不安……”说着他忽然看向佩玖,“不知李神医有何高见?”
“问我?”佩玖有些惊讶,也不知徐楷是真的对自已的本事刮目相看了,还是纯粹试探,不过反正她原本也是想亲自抓住内鬼的,她也不会放过这摆在眼前的机会,“如果诸位信我的话,我确实有个主意……”
“李小姐医者仁心,早在西南剿匪时便帮过末将的大忙,今日又救我军于危难中,自然可信。”袁琮立即附和道,他递给佩玖一个鼓励的眼神,“你尽管说吧。”
“行,现在这屋里的人应当都是可信的对吧?”佩玖稍微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在偷听,“那我们现在便派一名足够可信的士兵假扮内鬼,偷偷前往瓜城送一份情报,就说军中起了内讧,袁琦将军有意投降,需要北狄出兵接应。如果真正的内鬼知道了,他一定会起疑心,并且主动接近或者试探袁琦将军……这样他不就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