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玖……我们这就算拿到证据了？”
说话时两人正站在省城最热闹的大街上，今日一早，颜缣缃便以带朋友欣赏省城美景为由拉着佩玖出了门，当然还带上了丫鬟春碧。按照当地风俗，她们都带着帷帽，蒙着面纱，毕竟真正的大家闺秀可不能随意让外人瞧见真容。
昨晚的行动很顺利，在定魂针的作用下，佩玖确认了颜家长子颜溯并非胡姨娘亲生，甚至还有意外之喜——既然听到了胡姨娘的那番嘱咐，佩玖当然跟踪了那买药的丫鬟春月，并且顺利地从药铺老板那里拿到了药方，从小学医的她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这药看着是滋补身体，但其实有两味药相克，长期服用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佩玖分析道，“既然颜溯不是胡姨娘的亲生儿子，她当然不希望这个养子继承家业，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慢性下毒的方式，让他的身体逐渐垮掉，好让自已的亲儿子上位。”
“想不到胡姨娘竟如此阴险歹毒，混淆血脉可是重罪，只要把这药方拿给父亲看，他应该也不能再偏袒胡姨娘了，只是可惜了溯哥儿……”颜缣缃说着却蹙起了眉头，“可我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佩玖，你说这么大的秘密，胡姨娘会毫无防备地让我们发现吗？”
“春月是她信任的人，你也说胡姨娘平时就常派她出门办事，她也想不到我们会暗中跟踪一个丫鬟……”说着佩玖话锋一转，“但可疑就可疑在一切都太顺了，你弟弟明天晚上才回来，她今天就急着买药，简直像是故意说给我听，再故意引我们出来跟踪似的。”
“那胡姨娘岂不是都知道了？”颜缣缃不由得惊叫，“昨晚……她发现你了吗？”
“昨晚确实出了点意外……”佩玖苦笑道，事后她当然发现自已把毒针落在床底下了，昨晚颜府里懂医术、用得上银针的只有她和师傅，胡姨娘又是个聪明人，想不怀疑上自已都难。
“那我们便不能用这药方揭发胡姨娘了，这其中肯定有诈！”颜缣缃担忧地看着佩玖，她实在后悔，不知不觉中把这位新认识的朋友连累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
“要是有更确凿的证据就好了……”
佩玖倒是没有被连累的觉悟，事实上她清楚，自已才是这场风浪的“始作俑者”，所以必须由她亲自解决。她想起了昨晚问话的时候，胡姨娘承认了颜溯并非亲生，却否认了假孕，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胡姨娘本来怀了身孕，但临近生产时胎死腹中，所以不得不抱了个孩子冒充？还是说她生的是个女儿，为了母凭子贵才换了个男孩？
两种可能性都有，要想确保万无一失，非得找到颜溯的亲生父母确认才好，可颜家田庄众多，靠她和颜缣缃两个还没有培植自已人手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在颜之远回来前找到他们呢？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姨娘早就把人灭口了……
唉，怎么想都是死结，这还是佩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左右为难，原来后院争斗竟比战场厮杀还复杂，怪不得师傅让她好好了解高门大户呢，从前她的确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时，一行马队飞驰而过，不知是谁撞翻了路边的水缸，阴差阳错地把水全都扬到了佩玖的裙子上。
“啊——！”佩玖还没反应过来，但颜缣缃已经尖叫出声了，怒气冲冲地朝着马队大喊，“你们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姑娘。”意识到惹了麻烦，队伍里一名白衣少年和一名随从立即折返了回来，那少年约摸十三四岁模样，面容清秀，衣着不似普通人家，只见他面带歉意，拱手行了一礼，“我们要去空山书院，赶时间，这些钱就当作赔偿吧……”说话间随从把一个钱袋子抛了过来，然后便转身要走。
“等等，你们要去空山书院？”接住钱袋子的佩玖忽然喊道，“赔偿就不必了，我的裙子也不值这么多银两，但我们刚好也有急事，能请公子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白衣少年回过头来，眼里有些好奇的神色，尽管他的随从不耐烦地催促道：“公子，咱们该走了……”
“你们书院……有个叫颜溯的学生吧，”佩玖不假思索地说，“烦请公子帮忙捎个口信。”
“佩玖？”听到弟弟的名字，颜缣缃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不会要把真相告诉他吧？”
“什么口信？”
“请公子把这张药方带给他，就说其中有两味药材不妥，对身体有害，服药需谨慎。”佩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顺便把药方和钱袋都递给了那位随从，“我也是学医之人，适才在医馆见有人抓药给这位颜家公子，我看出药方不妥，有心提醒，可又不便干涉人家内宅私事。难得遇见公子，想来是书院同窗，不妨告知一声，让那位颜家公子有所防范，或许能救人一命呢。”
“医者仁心，姑娘的话在下务必带到。”也许是本身就有些侠义心肠吧，少年似有若有所感，又郑重拱手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看来真是赶时间……”看着两人疾驰而去，佩玖稍微松了口气，方才的确事出意外，也让她临时想出了一个将计就计的主意，“空山书院离这里很远吗？”
“出城往东二十里有座青云山，空山书院就建在那山顶上……”颜缣缃解释道，“据说是为了远离尘嚣，我也去过一次，确实挺清静的，溯哥儿说就跟寺院差不多……”
“你和他很要好吗？”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佩玖也暗暗后悔自已没把握分寸，恐怕伤了人家的姐弟情谊，“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溯哥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让他亲眼看到那张药方，他自然会知道胡姨娘在害他，也能由此想到自已的身世……”颜缣缃叹了口气，“没事，高门士族血统不容混淆，哪怕不是为了扳倒胡姨娘，这个秘密也迟早要揭开，他也迟早要知道的……”
“你是说……颜溯人还挺好的？”
“溯哥儿和涛哥儿不同，他从小是在祖母身边养大的，最是规矩守礼，对我也尊敬有加，跟胡姨娘倒不算特别亲近。涛哥儿出生的时候胡姨娘正得宠，所以求了父亲亲自抚养孩子，因为宠溺太过，反倒把他养得任性跋扈，不学无术。现在想来，溯哥儿的确不像是胡姨娘的孩子……”颜缣缃的眼里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他竟不是颜府子嗣，这事对他恐怕是天大的打击……”
“那你爹会怎么处置他？”佩玖突然意识到这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不会灭口吧？”
“呃，不会，稚子无辜，哪怕胡姨娘作恶也不能让他偿命啊，父亲应该会把他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吧……”颜缣缃否认道。
“那还好……”佩玖松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先告诉他这事也好，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等明天他和知府都回来了，只要胡姨娘端出那碗药膳，我们再趁机揭发。哪怕胡姨娘有所准备，多了一个人证，颜知府的疑心就没这么容易消除了。”
“可是……溯哥儿他会帮我们吗？”颜缣缃担忧地问，“毕竟是养育了自已这么久的……亲娘……”
“如果他是个好孩子，那他就不该助纣为虐……”佩玖笃定地说，“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得再做些准备，就看明天这场好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