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不就是好心建议她娘和离嘛，她至于这么生气么……都遇到这么没良心的爹了，不离能怎么办啊？”
客房里，佩玖一边整理药箱一边抱怨道，东方既白则是淡定地坐在一旁喝茶，偶尔才抬头看徒弟一眼。
“和离哪有这么简单，世家大族最重名声，何况颜知府还是长房嫡子，你刚没听说吗？”
“可白家不是没落了吗？”佩玖不假思索地反驳道，“白夫人不用担心名声吧。再说了，她爹不是想把小妾扶正吗？和离也算如他们所愿了，她爹应该不会拒绝吧……”
说着佩玖停顿了一下，又睁大了眼睛：“总不是非要把人逼死不可吧？世家大族的人都这么心狠？”
“不止如此，你想想，一旦母亲和离，颜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呃……律法上说，只要和夫家协商一致，和离妇人也可以带走子女吧……反正他爹又不重视这个女儿……”说着佩玖自已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她忽然想起颜缣缃是颜之远唯一的女儿，又是颜家的嫡长女，学识样貌都是出挑的，据说世家大族都要相互联姻来维持关系，恐怕颜之远不会放过这点利用价值。
“佩玖啊，你虽聪明，可从小生活在乡野之地，为师平时带你出诊也多是在寻常百姓家，终究还是小瞧了人心险恶……”东方既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吧，难得来省城一趟，此处商业繁华，高门大户也不少，你出门去打听打听这些世家大族包括颜家的传闻，顺便帮为师买一壶好酒来吧。”
“遵命，师傅。”佩玖乖巧地答应后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听说这里的梨花白最有名，您应该是想喝酒，这才顺便考验我的吧？”
“你这小滑头……还不快去！”东方既白一时哭笑不得。
“好嘞！”佩玖飞快地溜走了。
然而等到佩玖回府，还来不及给师傅送酒，便听说府里又出事了，原来是颜府的二公子——胡姨娘所生的次子颜涛——在自家后院池塘落水了。
作为刚好住在府里的神医，东方既白自然第一时间被拉去救人了，所幸呛水不多，这个六岁的孩子现在已无大碍，但问题是他醒来后便当场指控——
“是大姐姐把我推下去的！”
“我没有！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能信口雌黄呢？”
“我这苦命的儿啊……大小姐，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我毕竟是妾室，平时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可涛儿是老爷的血脉，容不得你如此作践吧……”
这是佩玖第一次见到胡姨娘，她的确天生丽质，气质也不俗，作为两个孩子的娘却依然腰肢苗条，便是流泪也楚楚动人，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男人见了必定心生怜惜。更可怕的是她说话还极有技巧，颠倒黑白，句句戳心，真不愧是贵妃的妹妹。
“咳咳……胡姨娘，今日有贵客到访，你可不要乱说话……缃儿她咳……她何曾欺负过你……还有涛儿？”
“在场的丫鬟婆子不都看见了吗？不过几句口角，她便将涛儿推下池塘……便是老爷也教训过她几次了，如此心肠歹毒，传出去将来可怎么说亲……”
白氏本就是强支病体出来主持公道，一听这话身体又摇摇欲坠起来，佩玖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等等，这位……胡姨娘，既然你说自已只是妾室，那你就先别说话，安静点听夫人主持公道行吗？”
“你……你是何人？颜府家事你有什么资格插嘴？”胡姨娘显然还不认识佩玖，只是疑惑地打量着她。
“这位是我的小徒弟。”东方既白顺势行了个礼，便要告退，“抱歉，既然是贵府家事，小少爷也已无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诶，师傅你不能现在就走啊……”佩玖一边小声抗议，一边飞快地朝颜缣缃和白氏使眼色。
“不，东方先生，请您留步！”颜缣缃急忙喊道，她很快便领会了佩玖的意思，“两位都是我和母亲邀请来的贵客，虽说是家事，但常言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东方先生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医者仁心，容我冒昧请您留下来做个见证……”
“没错，你们各执一词，当然吵不出个结果了。”佩玖总算抓住了插话的机会，“今日我和师傅就做个公证，你们谁先说说事情的经过？”
“我来说吧。”颜缣缃也不客气地抢先道，“今日我在池边走廊处撞见二弟，是他出言不逊，竟敢诅咒母亲，我才责骂了他几句，没想到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呼救……然后我看见二弟已经掉进水里了。”
“可有人证听见你们的谈话？”
“当然，我的侍女春碧都听见了，不过其它丫鬟婆子可能离得远些……”
其余仆人都表示是在少爷落水以后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并没看到是谁推了谁。
“没错，确实是二少爷诅咒夫人在先，小姐就是气不过骂了他几句，连一根指头都没碰他！”名叫春碧的丫鬟一脸气愤地说。
“你胡说，分明是你说不过我就动手，把我推下去了……”颜涛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他中气十足的模样，
“那你到底说什么了？”佩玖问道。
“我说夫人的病好不了了，我娘迟早会成为当家主母……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你这混蛋！不许你诅咒母亲！”听到这话，一向注重仪态的颜缣缃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打人，不过旁边的丫鬟婆子都拉住了她。
“这可是爹亲口跟我说的，不信你问爹去啊！”颜涛挑衅地看着她。
“哎，我记得你们颜家也是京城世家吧，怎么姨娘生的孩子能这么辱骂嫡母吗？”佩玖忍不住打断了他们，她朝在一旁看戏的东方既白眨了眨眼，“师傅，我看这颜知府被弹劾一次还没吸取教训呢，要不下次去京城您跟圣上说说，再把他贬远点？”
“咳，”知道自家徒弟开始虚张声势了，东方既白也只好配合，“圣上以孝道治国，他老人家最烦下面的人闹出这种家宅不宁的事来了，我看要严惩不贷。”
“白夫人，先不说落水这事，像他这样……也该有点家法处置吧？”佩玖又朝白氏使了个眼色。
“不敬嫡母，顶撞长姐，应当跪祠堂，抄家训百遍。”看白氏一时还愣着，颜缣缃抢答道。
“缃儿说得有理，”白氏附和道，“涛儿无礼在先，应按家法处置。”
“夫人，您可不能如此偏心啊……”胡姨娘又开始哭喊道，不过似乎因为忌惮东方既白的存在，这次动静小了不少。
“肃静！”佩玖忍不住学起父亲在公堂断案时的样子，“刚才听了你们双方的说辞，那颜二少爷，你有证人吗？”
“我当然有证人，春晴！”
说着名叫春晴的丫鬟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朝众人行了一礼。
“我亲眼看见是大小姐把少爷推下水的，千真万确！”
“是在哪个位置？”佩玖追问道，“现在可以去走廊那里指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春晴领着佩玖来到事发的走廊上，其余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佩玖认真打量着，走廊一侧是院墙，另一侧也装了雕花木栏杆，栏杆差不多半人高，没有损坏的痕迹，佩玖用力推了一把，感觉也还算坚固。池塘不算深，种着些荷花，但如今这个季节只剩下大片的荷叶，倒映着今晚的月亮。
“那你说说，颜二少爷是怎么被推下去的呢？”
“就是被大小姐像这样一把往外推……”说着春晴自已停顿住了，像是在绞尽脑汁寻找说辞。
“你自已也注意到了吧，”佩玖不由得佩服这丫鬟说谎不打草稿的本事，“颜二少爷还是个小孩子，以他的身高自已都很难翻过栏杆……”
“我记错了，是大小姐先把二少爷抱起来，然后再扔下水……”
“你清醒点吧，你家大小姐跟我差不多高，又不习武，哪能抱得动他这种胖墩呢……”佩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是你自已抱也费力吧，不信你看看自已手上的勒痕……”
“她手上果然有红痕！”在春晴不自觉看向自已双手的同时，春碧急忙大喊。
“那事实就很清楚了……”佩玖看着春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在说谎，是你把颜二少爷抱起来再扔下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