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佩玖仍然由衷地感叹,“勾心斗角实在是太累了,师傅,这高门大户的生活我可一天也过不下去,还是让我在桐丘县终老一生吧……”
在佩玖和东方既白这两个身份不凡的(?)外人的强势介入下,一桩纷乱的后宅公案总算告一段落。
最后名叫春晴的丫鬟承认自已说谎,也承认了是她将颜涛抱起来扔进池塘的,原因只是单方面嫉恨身为大小姐的颜缣缃,故而一时起了歹意,行此陷害之事。
至于颜涛,他也改口说当时只顾着跟颜缣缃吵架了,慌乱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春晴的动作,又因为呛水而导致记忆混乱,这才错怪了长姐。
佩玖当然不能接受这番说辞,可东方既白先开了口息事宁人,她也没法驳了师傅的面子。
至于对颜涛的处罚,虽然明面上实施了,可佩玖亲眼见到胡姨娘打点下人,跪祠堂都有人伺候,想来那百遍家训也都是别人代笔。
最后只有春晴一个人受到了惩罚,打了三十大板后逐出颜府,被人牙子带走了。也许会被卖到什么青楼窑子里,不过佩玖看她伤势过重,行刑之人下手够狠,恐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更可怕的是,春晴是家仆,她的父母兄弟仍在颜府当差,他们不但对春晴的下场无动于衷,甚至还对胡姨娘感恩戴德,这让佩玖实在感到心寒。
不过昨晚闹了这么一番,唯一的好处是胡姨娘应该会消停几天,白氏终于能安心养病了,颜缣缃也能放心照顾母亲。在颜缣缃的强烈要求下,东方既白和佩玖也决定多留几天,也让她有机会一尽地主之谊。
“怎么,你还在怪为师昨晚阻止你深究?”看着一大早便唉声叹气的徒弟,东方既白忍不住问道。
“师傅,我都明白,胡姨娘在府里树大根深,既有宠爱,又有儿子,自已还有背景,凭这点小事根本动不了她……”佩玖无奈地叹气道,“我就是替缣缃姐心累,就这样天天闹,怪不得白夫人的病好不了。”
“医者只能医病,却医不了人心呐……”东方既白捋着胡子,也微微叹了口气。
“不行,我可不能看着缣缃姐这样坐以待毙。”佩玖突然拍案而起,“师傅,你说和离跟扳倒胡姨娘相比,哪个更容易点?两害相权取其轻,哪怕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好,总得选一个白夫人才有活路啊!”
“你这话问得……”东方既白微微皱眉,又渐渐展开,“昨天让你出去打探消息,你可听说省城的人如何议论这位胡姨娘?”
“颜家这点事不是满城皆知了嘛……就说白夫人命不久矣,胡姨娘迟早要被扶正。毕竟她是贵妃的妹妹嘛,当今圣上那么宠爱贵妃,给了韩王最好的封地,胡家在朝中也颇有权势,听说闹出了些欺男霸女的案子都没人管呢……”说到这里,佩玖忽然灵机一动,“所以就应该扳倒胡姨娘,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为何?”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刚才你不是说她树大根深吗?”
“这些既是优势,也可以是劣势,所谓审时度势,就是因为形势总在不断变化。”佩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自已看兵书时得出的经验,“胡姨娘倚仗的不过是胡家和胡贵妃一党,那就推翻她的后台好了,毕竟韩王再受宠爱,也没当上太子不是吗?”
“你这话可别在外人面前说……”
“刚才可是师傅你先问的,弟子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佩玖理直气壮地说道,“既然贵妃和韩王如此受宠,他们一定妄想过储君之位,人性贪婪,皇家子弟尤其如此。”
“说得像是你生在皇家似的……”
“史书上不都写着嘛,兄弟残杀,成王败寇,皇家的事哪朝哪代不都一样吗?”佩玖反问。
“要是史书也把后宫争斗记载下来就好咯。”东方既白不禁笑道,自家徒弟这学以致用的本事实在是令人叹服。
“既然颜知府被贬到这徽州来了,就说明皇帝对胡贵妃一族已有不满,否则以颜家的背景,宠妾灭妻这点弹劾还不足以成为贬官的理由。所以问题在于这个妾室刚好姓胡,又是贵妃的妹妹,这让皇帝意识到了胡家愈发猖狂,这才忍不住给出了警告。”
“那为何胡家还能在京城欺男霸女?”东方既白又问道。
“这就像杯酒释兵权、温水煮青蛙嘛,像皇帝那种心机深沉的人,下手之前总要先让人放松警惕。”佩玖不假思索地回答。
“佩玖啊,你这书确实没白读,不过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尽信书不如无书。”东方既白又捋了捋胡子,“虽说你能知微见著,看出胡家大厦将倾,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夫人的身子……等得起吗?”
“自然是等不起的,所以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佩玖胸有成竹地说,“是人就有弱点,也有把柄,像胡姨娘那样有心计的女人,没做过亏心事是不可能的。只要抓住她的把柄,有了足够的罪名,再让颜知府明白我刚才说的这番道理,师傅您再稍微给他施点压,他应该就不得不放弃胡姨娘了。”
“我听闻知府三日之后便将返回,这胡姨娘为人圆滑,白夫人与颜小姐多年来与她交锋都未占上风,你却要在这三日之内抓住她的把柄?”
“我是客人,她对我的提防自然不如缣缃姐她们,刚好我有个主意,就让我亲自揪出她的把柄吧。”佩玖眨了眨眼睛。
“你这小滑头,可别惹出太大的祸端。”猜到徒弟又有大动作,估计到时候又要拿自已当挡箭牌,东方既白只能无奈地说。
颜缣缃的卧房与想象中的小姐闺房倒是不同,装饰不甚华美,桌上只有一张琴,一些文房四宝,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随处散落的书本,可见她真是个爱书之人。
佩玖偷偷瞟了一眼,似乎以志怪和话本居多,也有诗集文集。桐丘县的书佩玖已经读得差不多了,乍然见到不少新书让她不禁两眼放光,不过此时说正事要紧,借书的事还是以后再商量吧。
“你是说……要找出胡姨娘的把柄?”
听完佩玖的计划,颜缣缃瞪大了眼睛,似是难以想象。
“没错,缣缃姐,这些年她做过什么坏事,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
“可是……胡姨娘一向行事谨慎,我也有过怀疑,可最多只是捕风捉影,找不到证据的。”颜缣缃摇了摇头,“昨天你们不也看到了吗?她根本不必给我娘下毒,单靠这种小伎俩就能气死我娘了……”
“呃……所以你应该劝你娘先放宽心,别长敌人志气灭自已威风啊!”佩玖继续劝说道,“就说昨天那个丫鬟,这种一眼就能看穿是瞎编的谎话,哪里谨慎了……”
“昨天的事应该是颜涛临时起意的,那丫鬟也是忠心护主,才编出这样的谎话,胡姨娘才不会出这种馊主意。”
“那就从这丫鬟……叫春晴是吧,从她入手呢?”
“春晴……听说今天早上就不治身亡了……”
“那就更好办了,”尽管对这可怜的丫鬟有一丝同情,可事情的发展都在预料之中,佩玖只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缣缃姐,你看过的话本里有怪谈类的吗?”
“你该不会是要……扮鬼吓人?”颜缣缃愣了一下,忽然心有灵犀地反应过来,“不行,胡姨娘可不是寻常弱女子,她不会害怕春晴的鬼魂的。”
“她是不怕,可她身边的人就不一定咯……比如,你那又蠢又坏的弟弟?”
“你要吓唬颜涛?”颜缣缃不由得惊呼,“不,他可是深得父亲宠爱,万一这事被父亲知道了……”
“颜知府不是三天后才回来嘛,我们今晚去吓唬他,有我在,还有我师傅掩护,保证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佩玖自信满满地说,“缣缃姐,道理我都说明白了,这可是为了你娘好……”
“行吧……”思考许久之后颜缣缃咬了咬牙,终于答应了下来,“我愿意陪你演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