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中间经过了多少周折,李执象的任命终于下来了,他如愿以偿地被外放到江州溪竹县担任县令,据说那里还是谭监德的老家,也算是缘分。江州土地肥沃,商业发达,自前朝以来便是富庶之地,每年赋税也比其它地方要高出许多,即便当个小小的县令也很容易出政绩,算是不少人向往的肥差了。
按理来说进士前三名通常都是默认留京的,虽然李执象只字未提,但佩玖猜测,这其中必定有太子的暗中运作,不过也罢,李家算是彻底绑到东宫这条船上了。
话说回来,自从上次被颜缣缃当面拒绝之后,谭监德也已走出情伤,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他从此再未出现在任何碰到颜缣缃的场合。当然,颜缣缃也刻意避开了他。
令人意外的是,谭监德选择入翰林院做了一名编修,如此也便留在了京城。但由于翰林院学士程炳是右相凌逆舟的门生,所以谭监德也算自动被划入了右相一党,这微妙的政治关系实在令佩玖在意。
“谭兄啊,我问过他,他说自已孤身一人,又无根基,难得被右相看中,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再说他胸无大志,只想求个安稳,翰林院正适合他。”李执象如此对妹妹解释道。
“可是……”佩玖还是有些担心,“右相跟太子可是站在对立面的,你不怕日后起了党争,你们好友一场结果反目成仇啊?”
“佩玖,你这也太操心了……”李执象不禁苦笑,“且不说这事还远得很,便是太子跟右相真的斗起来,最后右相落败了,我自会设法护住谭兄,让他免遭牵连。”
“哥,你也太自信了吧。”佩玖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太子一定能赢啊?万一是右相扶持韩王上位了呢?到时候就算谭监德念及旧情,他也没办法保住像你这样的太子心腹吧……”
“这不是有你吗?我天纵奇才的妹妹还能站错队不成?”李执象宠溺地摸了摸佩玖的头,“哥相信你的眼光。”
“唔……相信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辅佐太子也是被逼的啊。”佩玖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有的选,她就该像师傅一样变成白鹤飞走,绝不卷入这皇家储位之争……师傅怎么没把这压箱底的本事传授给她呢?
“太子虽然心机深沉,但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确有人君之风。反倒是韩王年少轻狂,喜怒形于色,难成大器,只要圣上不是个瞎子就不可能把皇位给他呀。”李执象颇有几分辛辣地评价道。
皇帝确实不是瞎子,可他是个迷信术士的疯子啊,佩玖在心里默默吐槽,可毕竟那是太子最大的秘密,她至今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由于赴任有时间规定,下个月初十就得动身,所以李执象不得不在新婚第二天便携妻子离京赶往江州,连三朝回门都来不及。
孟家虽然对女儿多有不舍,但更不愿她埋没在深宫之中,即便远嫁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另外,孟楼对李执象本人也极为赏识,自定亲以后便常常与人夸口自已得了个好女婿。一时间两家都为操办婚事而忙碌着,就连佩玖也被云氏抓来一同看各种礼单,负责采买事项,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腊梅,经过青梅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后似乎已经想开了,佩玖也便放她继续回来做事,只是暗中让廖嬷嬷盯着她,以防她做出什么冲动之事。
不过佩玖自已还在秘密筹划,她盘算着随兄长一同离京,也暗中收拾好了行李,甚至留下了告别的书信,只等到时候悄悄扮作随从,混入颜家的马车,到时候林溯也会接应她。只要出了城门,云氏便是发现她逃跑,再想找她也是鞭长莫及了。
其实京城也不是不好,可佩玖实在一天也不想待了。比起做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日后嫁入高门,相夫教子,和贵妇人联络联络感情,她更愿意去山野间采药炼丹,行医治病,无须为名声所累,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姐,你为何非要离开京城啊?”花信不解地问,佩玖收拾东西时并没有刻意避开她,她当然能看出自已的计划。事实上佩玖的主意就是带她和青梅一起走,不过这事让她自已提出最好——毕竟像自已这样平易近人的主子也不多见,佩玖能感觉到,花信的心在渐渐向自已倾斜,如果能真正把这块墙角挖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我离京的事你也禀告过东宫了吧,难道你主子有意见么?”花信会在固定的时间用鸽子往东宫传信,佩玖都撞见过好几次了,所以她直接问道。
“不,殿下的意思是,让我问清楚缘由。”花信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小姐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而且,殿下还需要您的谋划呢……”
“他不需要,你看看这次的新科进士前十名,你家殿下就拉拢了一大半,他的帮手多着呢。”佩玖忍不住吐槽道,“再说了,圣上正值春秋鼎盛,身体硬朗着呢,未雨绸缪也不用这么早。要我说他还不如早点娶亲生个孩子,也好拿孙子讨圣上欢心啊……”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去江州也不安全呐,万一路上遇到贼匪什么的……”花信担忧地说。
“不是一个人,青梅也会一起去。”佩玖纠正道,“而且我哥现在可是朝廷命官,哪个贼匪这么胆大包天呢。”
“万一是像如梦娘子那样的……”
“所以如梦娘子的事他还没查出来呢?”佩玖反问道,她不是不相信东宫的办事效率,可如梦娘子藏得这么深实在是个威胁。
“没有……”
“所以我才非去江州不可啊!”也是灵机一动,佩玖忽然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哥,想必就算我哥去了江州也不会善罢甘休,那我跟过去正好,既能保护我哥,也能顺便查清他们的底细,你家殿下也能早点安心是吧。”
“原来小姐是替殿下打算……”花信不由得感动地说,“奴婢这就给殿下回信。小姐,奴婢愿随您一同去江州,也好保护小姐安全。”
“嗯,明天就是我哥大婚的日子了,你先把行李收拾好,到时候我会叫上你一起走,记得掩人耳目。”佩玖吩咐道,看着花信离去的背影,她也便心满意足地把辞别信折好,放进了化妆台的匣子里。
次日清晨,李家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李执象换上了大红的喜服,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前往孟家迎娶新娘。毕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李执象的相貌和气度都是鹤立鸡群,一路引得百姓围观,议论纷纷,一边称赞新郎官一表人才,一边又羡慕那孟家小姐有福气,嫁得如意郎君。
迎亲队伍大张旗鼓地来到孟家,负责拦门的黄芸和颜缣缃等人也摆好了阵仗,据说十首催妆诗都没难倒李执象,最后黄芸抛出了一个鲁班锁:“这可是孟姐姐亲自设计改良的,你要是解不开,今日就别想把孟姐姐带走。”
当然,在佩玖的督促下连夜突击机关术知识的李执象没有被这小小的鲁班锁难倒,终于把新娘子接出了家门。
这些事情佩玖都是之后才听说的,因为今天她是新郎官的妹妹,自然留在云氏身边帮忙,而且她还要抽空准备自已的逃跑计划。她还听说为了躲开颜缣缃,谭监德甚至称病没来参加这次喜宴,只遣人送了贺礼来。一想到这对苦命鸳鸯,佩玖便不胜唏嘘。
此时拜堂的仪式已过,趁着前边宴饮正酣,佩玖终于找到机会悄悄跑进新房里陪孟鸣珂聊起天来:“嫂子,你可终于嫁进来了……我要跟你们去江州的事,我哥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佩玖,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孟鸣珂显然不大赞同,“你就不怕你爹娘气出病来啊?”
“嘿嘿,我是什么性子他们从小便知道了,事到如今也该习惯了。”佩玖笑了笑,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主要是嫂子你也知道,上次那伙人来路不明,至今查不出他们的身份,日后还得多加防范。”
“好了,佩玖,你不必替我们操心。”孟鸣珂安慰她道,“日后有我在呢,你这做妹妹的安心享福就是,还是少做些危险的事吧。”
然而佩玖不知道,正在此时,一位身穿蓝袍的太监突然踏进了李家的大门,把宴席上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李执象急忙走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圣旨到!”那太监看也不看李执象一眼便拖着长音喊道,众人急忙纷纷下跪,“传圣上口谕,今太后身体抱恙,久病不愈,今闻工部郎中李鼎之女李佩玖乃观玄老人亲传弟子,精通医术,特命其即刻入宫为太后诊治,钦此!”
说罢那太监环视了一圈:“哪位是李小姐?让李小姐出来接旨!”
“什么?找我的?”
被青梅急匆匆叫来的佩玖一脸茫然,她机械性地下跪表示接旨,那太监又复述了一遍刚才的内容,最后意味深长地说:
“李小姐,是太子殿下亲自举荐你为太后诊治的,你可要好好表现啊!现在收拾收拾东西,立即随我进宫吧。”
“多谢公公指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佩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首先意识到的是,去江州的计划恐怕就这样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