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中的宴会太可怕了……佩玖啊,回去劝劝你爹,娘觉着还是留在凉州好。小地方穷是穷了点,可人心思简单些,没那么多名堂……”
“娘,女儿没事,而且爹爹的官职是由皇上定的,也由不得他呀……”
走出颜府大门后,云氏依然心有余悸,忍不住担心起了以后的生活。
和云氏相反,虽说今天刚刚死里逃生,可佩玖本人倒是毫不畏惧,也许是因为她天生好强的性格,这让她越是身处险境,便越想揪出幕后的黑手。
“李家夫人,佩玖妹妹,请留步!”当云氏和佩玖正要上马车的时候,沈栾华忽然将她们叫住了,她的脸上仍然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丝毫未被今日的命案影响,“今日我母亲在宴会上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听闻佩玖妹妹懂医术,故而想请你过去看看……李家夫人,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佩玖,这……”云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说心里话她并不想女儿总是行医操劳,可对方身份贵重又不好拒绝,只好把决定权交给女儿自已。
“母亲,沈四姐姐于我有恩,既然伯母身体有恙,那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尽管觉得沈栾华的态度有异,佩玖还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那便多谢妹妹了。”
“沈四姐姐客气了。”
说起来佩玖和沈栾华不过今天才认识,虽说投缘,却也没有像颜缣缃和黄芸那般过命的交情,最多是同在一个小团体里,都和胡家姐妹不对付罢了。可今天沈栾华帮了她两回,尤其是第二回,她带着那个侍女实在出现得太巧合了,这让佩玖忍不住怀疑,她背后或许有人指使。
“有位贵人想要见你,他在马车上等你,”走近马车时沈栾华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便不进去了。”
“好……”
佩玖微微一愣,原来如此,沈栾华帮自已也是听从这位贵人的授意。既然是位暗中出手相助的贵人,想必是来拉拢她的,眼下应当没有恶意……不过想想今天碰见的韩王,佩玖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她走进马车,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佩玖急忙下跪。
“李小姐不必多礼,”萧逸微笑着将她扶起,“今日之事,让李小姐受惊了吧。”
“殿下深谋远虑,臣女自愧不如……”
佩玖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原来今日之局还有太子的手笔,也就是说韩王的一举一动都被太子看在眼里,甚至还反利用了他的计划……她怎么会认为太子之位不稳呢?这位大齐储君真是深不可测,和他相比,韩王一派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不自量力。
“李小姐可是东方先生看中的弟子,倒也不必过分自谦。”萧逸的笑容依旧温和,马车上备有茶具,只见他默默地倒了一杯茶,“你能在胡家姐妹的设计中全身而退,又能在韩王的威逼利诱之下绝处逢生,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做到……不,即便是男子也鲜少有人能有你这般临危不乱的胆识,孤实在是佩服呢!”
“明知这赏花宴危机四伏,上次见面也不提醒一二,看来太子殿下是要历练臣女啊……”看萧逸表现得如此随和,佩玖干脆也直白地说,说实话,今日她已是身经百战,实在不想浪费力气跟太子兜圈子了。
“谁叫李小姐上次不愿赏脸喝一杯茶呢?”说着萧逸已经把这杯茶端到她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殿下还是有话直说吧,否则日后有负众望,臣女怕担当不起……”佩玖并不去接茶杯,只是直视着萧逸,她暗暗告诫自已要沉住气,反正萧逸费了这么大功夫绝不会轻易杀她。
“李小姐真是性情中人,是孤失礼了。”萧逸放下茶杯,“那孤便长话短说了,正如李小姐今日所见,韩王一派气焰嚣张,对我这东宫之位也虎视眈眈……”
“韩王为人自负,急功近利,绝非殿下对手。”佩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恕臣女直言,今天胡氏姐妹的所作所为,在朝堂之上就足够参他胡家一筐奏折了,陛下再怎么宠爱胡贵妃和韩王,有这样的外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小姐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怪不得我那三弟在你这里也只有吃哑巴亏的份。”萧逸不禁苦笑道,“可是李小姐有没有想过,我那父皇也并非商纣一般的昏君,为何冷落东宫而偏宠三弟?”
“难道……是为了历练殿下?”
说实话佩玖不太能理解皇帝的想法,明明有个能担大任的儿子就不错了,何必猜忌来猜忌去,非要用一个儿子去制衡另一个儿子,就不怕最后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了吗?
“孤本是中宫嫡出,又是长子,自出生起便被册封为太子,按常理来说,孤自然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说着萧逸忽然叹了口气,停顿了下来。
那不然呢?佩玖暗自腹诽,但又不敢催他讲下去。
“可是,孤七岁那年求了父皇出宫看花灯,无意中撞见一位摆摊算命的术士。那术士当真可恨,不过看了孤一眼,竟说孤虽有帝气却无帝运,甚至隐隐有亡国之相……”萧逸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早知道孤便当场杀了那妖言惑众的术士,可惜当年孤心软,当他是胡言乱语便饶过了他,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什么?”佩玖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她一时脑子有些乱,“所以,殿下您是因为这个而不得圣心?”
“当时孤年纪尚小,虽然下令封锁消息,可此事还是传到了父皇耳中。虽然父皇没说什么,可孤能感觉到,自那时起,无论孤做得再好,挑不出一丝差错,也得不到父皇一句赞赏……”
“这……陛下就这么轻易相信了那术士?”佩玖仍然不解,历朝皇帝虽都崇信道术,但绝非言听计从,何况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术士。
“父皇本是不信的,所以他找来了本朝第一得道高人观玄老人为孤看相,并请求他收孤为弟子,只求去灾避祸。可惜,观玄老人拒绝了父皇,然后便化作一只白鹤飞出了皇宫,从此不见踪影。”
“我师傅?”佩玖瞪大了眼睛,这段故事她也听说过,可她一直以为师傅拒绝收太子为徒只是不想卷入皇家争斗,“不等等,所以师傅他并没有为殿下看相?那术士的话也就未必是真的啊!”
“李小姐不必安慰孤,东方先生乃得道高人,他既然敢拒绝孤,就说明他并不看好孤这个太子。”萧逸继续苦笑道,“自打三弟出生以来,父皇对他是宠爱有加,他绝非没有动过易储的念头,只是孤行事端正,而且顾家势大,朝堂上半数官员都是我外祖父顾衡的门生,即便是父皇也不敢贸然动手……”
“呃……”
“所以孤才需要像李小姐这样的人,替孤出谋划策,趋吉避凶。”萧逸终于把话题拉回了现实。
你不就是记恨我师傅拒绝过你,所以抓我来还债吗?佩玖心里嘀咕道,嘴上仍然装作谦虚:“臣女出身寒门,见识有限,虽有幸随东方先生学习,可一直专攻医术,于星相之术也只知些皮毛,怕是帮不了殿下……”
“都说了你不必妄自菲薄。”萧逸斩钉截铁地说,“你父亲的政绩不错,孤可以做主让他留在京城。还有你兄长李执象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对吧?等他金榜题名,我也可以帮你运作,让他直接入翰林院,三年后再入六部……”
“呃……这就不必了!”佩玖急忙拒绝,“家兄还想外放历练几年,不必这么着急……”
“外放也好,年轻人是需要锻炼锻炼。”说着萧逸又把目光落在佩玖身上,“至于你……只要你愿意,这太子妃之位便是你的。”
“啊?”佩玖这下真被吓了一跳,“那顾大小姐呢?”
“顾表妹那脾气你也知道,怎么可能母仪天下呢。”
“还有沈四姐姐呢?她不是替你做事吗?”佩玖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
“栾华是自愿替孤谋划的,她为人贤惠,不会计较位分。”
所以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利用她?佩玖不禁为沈栾华感到不值,同时也更加果断地拒绝道:“殿下,臣女恕难从命。”
“怎么,你跟三弟说不愿为妾,这下却连太子妃之位都看不上吗?”萧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佩玖能感觉到,毕竟是太子,外表再怎么温文尔雅也隐藏不住内心的强势。
“望殿下见谅,臣女自小生于乡野,生性散漫,最烦规矩束缚,日后亦担不起母仪天下之责,恐有损皇家颜面……”佩玖谨慎地回答道,“不过今日殿下肺腑之言,感臣至深,日后殿下有命,臣女愿效犬马之劳,但臣女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若我能为殿下破解此谶语,化凶为吉,届时还请殿下允臣女离开京城,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佩玖斩钉截铁地说。
“没想到你竟这么不愿入皇家,还真不愧是东方先生的弟子……”萧逸的目光沉了沉,但还是没有继续逼迫,他又端起了那杯茶,“好吧,孤答应你,现在李小姐可愿喝口茶解解渴了?”
“多谢殿下成全!”佩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
“为了方便日后联系,孤将这个婢女留给你吧。”说着萧逸朝车窗外做了个手势,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子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
“奴婢花信,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小姐。”
“诶,你不是……”眼前的侍女分明就是刚刚作证后撞柱而死的春杏,怪不得那春杏突然背主,原来她一早便是太子的人,还以假死来逼迫胡氏姐妹认罪……想到日后自已身边多了个这么厉害的眼线,佩玖只觉得心情复杂,但事到如今她也算上了贼船,拒绝不了了。
“李小姐,这花信本是孤身边的暗卫,最擅易容之术和毒药暗器,武艺也算上乘。”萧逸介绍道,“日后她便在你身边伺候了,既可护你周全,也方便随时联络……也免得三弟狗急跳墙是吧。”
“殿下思虑周全,臣女自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