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处。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睡出去睡,别把人带到家里!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郑慧芬压低声呵斥着,“你那个酒鬼死爹你又不是不清楚,喝点狗尿就胡作非为,你就不能处理好这些吗!”
王小虎蜷缩在椅子上,脑海中不停闪过和梵羽相处的画面,以及姜野说的那番话。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唾沫星子乱飞不停数落他的女人,心底升起几分委屈,“可我才十四岁……”
比起那些只知道打游戏的同龄人,他甚至挑起了养家糊口的大梁,家里翻修房子,换车,请保姆,都是用他赚来的钱。
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讨得后妈欢心,甚至被王志元欺负时,郑慧芬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又怎么样?你打小的吃喝用度,哪样不是我们掏的钱,你欠我们的八辈子也还不清!”
发泄够了,郑慧芬又威胁,“明天做笔录的时候,你一口咬死是那个梵羽强迫的你,他有钱,赔个千百万不是问题,到时候你想读书就读书,想去哪就去哪,我绝对不会干涉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小虎缓缓将脑袋埋在双膝中,肩膀不停抽搐,泪水打湿了衣服也浑然不觉。
他往日最渴望自由,郑慧芬承诺,只要他赚够一栋别墅,就放他自由,而现在,又要他污蔑梵羽拿到赔偿,才能获得自由。
他做了那么多,赚了那么多,那么听话,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不破不立,这不是劫难,是你为自已争取重生的一次机会。】
姜野的话犹在耳边,王小虎缓缓抬头,眼中浮现茫然。
这真的是他重生的机会吗?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王志元做的事是违法的,郑慧芬知情不报也有包庇罪,如果他们俩受到惩罚,布丁怎么办?
布丁什么都不懂,还会在郑慧芬一碗水端不平时,偷偷给他好吃的。
他已经失去了生母,至于亲爹,他宁可叫他恶魔,但布丁是他们的孩子,他不想让布丁跟他一样,成为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况且,就算他不顾一切说出了所有,那他能去哪里?他连个家也没有了。
咯吱——
“哥哥……”
房门推开,小小身影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快递盒子。
“布丁。”王小虎连忙擦掉眼泪,“这是什么啊?”
“是镇长姐姐让我给你的。”
姜野?
王小虎脑海中闪过那抹高挑身影,尤其是那双从容坚定的眸子。
拆开快递盒,里面是一个小小方缸,方缸中一尾洁白斗鱼在水中游动。
这是梵羽送给他的那条鱼?
一样,又不一样。
底部还有一份文件,王小虎细细看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一份合同,是慈善家秦妍新成立的工作室拟定的,邀请他加入工作室,福利待遇十分丰厚,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秦妍是桃花镇有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信誉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郑慧芬曾想以他性别认知障碍为理由获得秦妍的赞助,又怕被调查处王家不堪的脏事,最终选择放弃。
现在,机会主动找上了他。
“哥哥,这上面写的什么呀?”王布丁比同龄人识字少,大多时间都在拍视频。
“没什么。”王小虎意识到这份合同绝不能让郑慧芬发现,将合同塞进床缝,又再三叮嘱王布丁不要说出去。
等他说完,王布丁眨巴着大眼睛,“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那个大哥哥真的是坏人吗?”
那个大哥哥指的是梵羽吧?
王小虎控制不住地想起那骇人的一幕,梵羽一直以来说他是狐狸,说他们是同类,他也听老人常说山上有精怪,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
所以梵羽给他刷礼物,约他出去,送花送鱼,真的只是想找同类吗?
可他没有尾巴,也不是狐狸,他是个胆小鬼。
“来,布丁,吃饭了。”
郑慧芬拎着饭盒从外面进来,看到桌上多出的鱼缸顿时皱起眉头,“这是谁送来的?”
得知是姜野,郑慧芬更是厌恶地将鱼缸打到了地上,“想求情拿钱来,送一条贱鱼干什么?!”
“不要!”
王小虎扑过来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玻璃碎了一地,地上都是水,漂亮的斗鱼在冰冷地面拼命挣扎着。
“不许过去!”
郑慧芬死死拽着王小虎,“汤快冷了,你给我乖乖喂布丁吃饭……”
“放开我!”
王小虎眼里只有那条濒死的鱼,他拼命推开郑慧芬,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小虎,“好啊,你要造反了是不是?”
“水,水……”
王小虎小心翼翼捧起斗鱼,直直冲进洗手间打开水,将斗鱼慢慢放进去,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给我过来!”
后背突然传来剧痛,王小虎闷哼一声趴在洗手池上,镜子里,他身后郑慧芬不知从哪找到的木棍狠狠揍在他背上,“敢推老娘,不想活了是不是,是不是?!”
每说一句,就有一棍揍下来。
“我让你养鱼,滚开,把那个贱东西扔掉!”
“它只是一条鱼,它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王小虎拼命护着洗手池,让郑慧芬无从下手,换来的又是更痛的毒打,和更恶毒的咒骂。
一抹血色滴入水中,晕开,两滴,三滴……
尽管如此,王小虎还是不肯让开,他看着洗手池中自由游动的斗鱼,竟然咧开嘴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有勇气地保护自已的东西,他做到了,做到了。
啪嗒!
木棍断成两截掉在地上,郑慧芬也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盯着眼前精瘦的少年,“王小虎,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个贱东西扔掉!”
“不可能!”
王小虎转过身来,第一次如此直面地对抗郑慧芬,他挺直腰杆,忽然意识到自已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比郑慧芬高了。
女人因为竭力喘着粗气,身形也不似从前那般高大,换而言之,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