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达此时虽然形容枯槁憔悴,但依旧能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定然是个丰神俊逸的帅气书生。
史书上说,陈叔达仪表不凡,果然不假。
陈清德暗赞一声,恭敬拱手:“儿子清德,拜见父亲!”
他拱手作揖的同时,悄悄用眼角余光将其余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发现在陈叔达身后的那几位哥哥神色各异,显然对于他的到来各怀心思。
倒是陈叔达本人,看向他的目光极为复杂,有愧疚、有宽慰,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这让陈清德的心也跟着提起,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若是连陈叔达都对他不冷不热的话,那他费尽心机引出这些人,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好,好啊!你终于是舍得回来。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
陈叔达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陈清德,心中感慨万千。
对于陈清德,他是心怀愧疚的。
当初风流韵达,东窗事发后因为惧内才将他们母子安排在城外的陈府别院。
可是随着陈清德一天天长大,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没有掩盖住,整个江国公府都知其有一个私生子养在陈家庄。
为安抚当家主母王氏,他答应从此不再去陈家庄见李氏。
再后来,他已经位极人臣,为家风清廉,此事便一拖再拖。
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十五年!
如今痛失相位,或许是时候将他们母子迎回!
想到这里,陈叔达激动的抬手,示意陈清德赶紧进门。
见陈叔达对自已激动招手,陈清德微微一笑,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跨入中门。
他将陈叔达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的手一把握住,啜泣道:“是儿子不孝,让父亲劳心。”
说着便抬起胳膊用衣袖拂面。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陈清德的嘴角此时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暗自得意。
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高低要拿一座小金人奖回来!
就在陈清德拉着陈叔达的手上演父子情深时,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清德,你今日如此高调回府,当真是连我江国公府的颜面都不顾了吗?”
陈清德回头。
就见陈丰不知何时站到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后,两人似乎刚刚进行过简单交流。
陈平安连忙凑到他耳边介绍:“小郎君,这位是大郎陈贤德。旁边依次是二郎陈政德,三郎陈玄德,四郎陈绍德。”
陈清德点了点头。
他接受原主记忆,对这些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陈贤德是自陈叔达后,江国公府如今唯一一个在朝为官的陈家子。
虽然还只是水部的一名普通吏员,但陈清德却知道,这位尽管缺少父亲陈叔达帮助,但后来依旧坐到水部郎中的位置,主管协调、兴修水利之责,是正五品官。
在动不动就旱、涝的古代,这可是实打实的肥缺。
由此可见,他这位大哥绝不简单。
陈清德连忙转身对其拱手道:“清德见过大哥。”
陈贤德却皱着眉冷冷打量着他。
“清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长兄如父,这是大不敬!
陈清德却是温和一笑:“大哥这话从何说起?”
陈贤德不禁一愣。
他没有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面对自已的诘问,竟显得如此恭顺有礼。
这跟他刚刚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丰。
陈丰此时也有些傻眼。
这个五郎难道真是妖孽不成?否则为何变脸比翻书还快?
自已刚刚可是在大郎跟前狠狠告了对方一状。
说其狂妄,无知!
可一转眼,陈清德的张狂仿佛从未出现过。
见陈大郎看着自已,他急声辩解道:“你难道不是听说如今老爷被圣人罢黜,担心江国公府出不起供养你母子二人的银钱,前来滋事的?”
“放肆!”
“放肆!”
陈清德和陈贤德的喝声几乎同时是响起。
陈贤德更是反手一巴掌抽在陈丰脸上。
陈丰捂着自已火辣辣的脸。
这才发现,刚刚情急下竟然将心中所想一股脑道出。
可这哪里是他一个下人可以妄议的?
眼看着陈叔达和一众郎君们全部冷眼看着自已,他顿时汗如雨下。
“好一个刁奴!”
陈清德冷笑一声。
陈贤德闻言皱眉,对手足无措的陈丰低喝:“还不退下!”
陈丰顿时如蒙大赦。
他连忙鞠躬退至一边,再也不敢吱声。
陈清德脸色难看:“大哥,小弟虽然出身不好,但听闻阿耶被圣上罢官,同样心忧,自然是要回来帮着出谋划策的……”
“出谋划策?就凭你一个黄口小儿,难道还能比过你的四个兄长?”
一道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将陈清德的话打断。
陈清德循声望去。
就见一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他顿时心中一动。
这妇人跟陈贤德容貌上竟有着三分神似。
他稍一思忖便知,对方应该就是这江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王女节。
出自琅琊王氏,是陈朝东宫庶子、新昌县公王由礼之女。
可见其背后的家族极不简单。
也难怪她能嫁给陈叔达这种当世俊彦。
陈清德心中暗自感慨的同时躬身行礼道:“清德拜见母亲。”
在古代,无论是否亲生,都要称呼当家主母【母亲】。
陈清德这也算是入乡随俗。
若是换成原主,恐怕是叫不出口的。
见陈清德竟然礼数有加,王女节不禁有些讶然。
“不敢当!”
说完,她那双好看的柳眉竖起,竟是用一双美目冷冷注视着陈叔达。
陈叔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面露尴尬,连忙迎了上去。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妾身再不出来,老爷是不是就要让这野小子进门?”
言罢,王女节看了一眼陈清德身后大开的中门,面上讥笑之色不言而喻。
“老爷,您虽然被圣人老爷罢官,却并非没有复起希望。怎能连名声都不要了,亲自在此开中门迎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进门呢?”
“这……”
面对王女节的质问,陈叔达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又无从反驳。
“老爷,妾身这几日为您东奔西走,四处求人,可您却如此不自爱,对得起妾身的一片苦心吗?”
言罢,竟是掩面而泣。
陈叔达闻言本来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哎!
眼看陈叔达竟被此女三言两语拿捏得死死地,陈清德不禁暗自摇头。
这个女人,果然很不简单!
难怪能令阿娘等了陈叔达这么多年还是无法进门。
只是对方左一个野小子、右一句私生子的嘲讽自已,陈清德被其无礼的言辞弄得好感皆无。
他眼底带着一抹愠色,冷眼看着眼前这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