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戬从水潭中爬起,身形狼狈,但仍旧强撑着身体,傲然立于岸边。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沉香一马当先站在前面,大喝一声:“八太子!”
八太子几个跨步上前,刚耙直指杨戬,怒喝:“杨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杨戬微微抬首,杀人莫过诛心,他太清楚如用一句简短的话激起一个人的杀心了。勾唇笑笑,淡淡的对八太子说:“我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有丁香和你姐姐垫背,我也不亏。”
杨戬这话可谓捅到痛处,八太子恨他入骨,举起刚耙就要劈下,忽然,空中旋转过来一根骨棒,荡开了八太子攻击,下一秒钟,哮天犬几个跟斗云落在杨戬面前,张开双臂,喝道:“不要杀我主人!”八太子握紧刚耙,怒吼:“滚开!”
眼见八太子恨意滔天一副不杀主人誓不罢休,哮天犬急道:“主人,为什么还不说实话?”八太子和沉香对看一眼,觉得哮天犬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看向俩人,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天意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推了一把哮天犬:“你走开!”哮天犬当然不肯,死死的扒着杨戬的手臂:“不!”杨戬垂首看着,目光柔和,要说他死之前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哮天犬的安危了,想着积雷山一战过后的遭遇,生怕自已死后还要连累他,于是对着沉香说:“沉香,哮天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命令,是我逼他这么做的。你可以杀我,但请你不要伤害他。”
听出主人话中的意思,已然到了交代遗言的地步,哮天犬整颗心揪了起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主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即便要违逆主人的意思,他也要说出真相,张嘴喊道:“我主人不是那样的人,他做这一切是有原因的,他是……”说到这里,却猛然发现嗓子像被堵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面色麻木,他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杨戬在他身后掐诀,给他施了禁言术。随后,“闪开!”一掌拍在哮天犬腰上,将他击飞出去。
“呀——”八太子再度举起刚耙,这一次,再次被一个旋转的身影挥剑荡开了,小玉拦在杨戬前面,道:“不能杀他!”几人见小玉出面,意外至极,彼此面面相觑,哮天犬阻拦杀杨戬,他们可以理解,可是,小玉为什么也要阻拦他们杀杨戬?
孙悟空同样不理解,蹦着几步上前,吆喝:“小狐狸,你到底帮谁?你有没有谱?”小玉看了一眼几人,语气坚定的说:“我一直都很有。”沉香同样不解,他觉得小玉是受了蒙蔽,连忙劝她要认清事实,杨戬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不,他错怪他了,你舅舅不是这样的人!”
沉香面色一顿,下意识上前。
杨戬垂眸看着小玉,心中感动又无奈,这只单纯的小狐狸!说:“小狐狸,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不过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我司法天神的地位。”
小玉跟了他这么久,虽然不知道他真正想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像他说的这样,她想起在真君神殿修养的时光,他呵护她、关心她,坚持用法力替她续命,在思念沉香成疾的那些日子里,是他开导她,鼓励她,教她如何放下,如何从颓废中走出来,可以说,杨戬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自已。就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像外界传的那样?况且,她曾经偷听过杨戬和东海四公主的谈话,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她发现了端疑,对杨戬做的事,也猜到几分。
杨戬,一直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了然一笑:“不,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转正视线看向沉香,郑重其事的说:“沉香,你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沉香面色有些动摇,在小玉的劝说下,原本坚定的心已经产生了一种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杀杨戬?隐隐的,他有种预感,杨戬似乎瞒了他很多事,如果真的任由他死了,日后说不定会后悔。看着八太子,内心挣扎,他到底要不要拦住八太子。可他要怎么开这个口?
八太子怒声道:“可是他杀了我姐姐,还杀了丁香!”
她可以为杨戬粉饰一切,美化他的为人,但他杀害无辜,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这么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好人?
小玉沉默了一下,面带坚毅:“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其他人皱眉看着,感到不满,孙悟空嚷嚷道:“还杀不杀呀?”
牛魔王帮腔:“就是。”
压力齐聚,小玉依旧坚定不移的挡在前面,双方僵持不下,杨戬决定亲自结束这一切。他死志已决,走到这一步,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他所做的事过于惊世骇俗,为这个世道所不容,所担的风险也是极大的,即便本意是好的,但已经造成太多人的牺牲,这代价太大,大到他无力承受,看着众人一面疑惑,又一面期盼着他赶紧死,他已经不想去分析这些恨意都出于什么。既然决定赴死,自然也不会任由他们模棱两可的猜下去,待他死后,化作轻烟,不管真相大白也好,还是蒙冤受屈也罢,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想着,一把抓住小玉的肩膀,将她扔了出去。见再没有人阻拦他杀杨戬,八太子再次举起刚耙,却是再次被一道透明的结界反弹了回来,八太子又惊又怒,四周环顾,最终朝着头顶望去。
几息过后,一道红色纤细的身影旋转着飘落降下,却是四公主听心。八太子又惊又喜,“姐姐!”沉香也满脸惊讶:“四姨母!”
瑶池,众仙见到这一幕,也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注意到身边的太白金星望过来,太上老君像是刚睡醒一样,皱眉皱脸,做一个夸张的擦汗动作,“哎哟,吓得我这一身冷汗喏。”猪八戒左看右看,纳闷:“她不是魂飞魄散了吗?”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水镜中,沉香诧异道:“四姨母,你不是……”
“不错,我当初的确是被二郎神杀了。”对上众人的不解,听心开始讲述魂飞魄散后的事情。
杨戬捧着她的灵魂求到太上老君,将她的魂魄养在鼎炉里,随后,她终于得知了他的一切计划。他做这么多,都是逼着沉香成长,逼着他去铸造新的天条,这也是他捉拿沉香屡次失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能力不济,而是一开始他就没用全力,他的目的,自始至终是培养他,引导他往天条上去悟,溯本求源,去打造一套新的秩序。而之所以杀四公主,那也是为了激发沉香的斗志,带着对他的恨意提升修为,为修改天条打下根基。
明白一切真相的听心为之动容,热泪盈眶,很快便泪流满面,站起身,心疼他如此谋划,冒着生命危险,竟是为了成就这个事,喃喃自语说:“可是你这么做,可能会让你为此丢掉性命。”
“这套陈腐的天条,已经给三界带来了多少灾难,只要能推出一套能真正造福三界的天条来,就算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我杨戬在所不惜。”
看到这里,终于听到杨戬的真心话,王母娘娘气得直咬牙,“好啊。”好个忠心耿耿的司法天神!再猛的看向老君,眼神中满是气愤。太上老君瞥见,连忙转正视线,若无其事的把玩着自已拂尘,聚精会神的理了理尘尾,又用手压了压,心中想,怎么感觉这毛这么乱呢。
而嫦娥看到这里,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恻然,她虽然知道他要做的事,但从未曾亲耳听他说,包括这个计划带给他的痛苦和无助,听着他对四公主吐露心声,让她再度想起昔日那些不堪的言语,在伤害了杨戬的同时,也让她无地自容、自责不已。他曾经向自已诉说过他的苦衷、他的不得已,但当时的她却一心认定这只是他惺惺作态博人同情,从而没有想着去了解他,到头来,才发觉,在所有人当中,她伤他真的伤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