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薪沉默片刻,眼中燃起一抹坚定的光芒,他挺直了瘦小的身躯,望向白明卿的眼神中满是决然:「想习武,跟着您,及冠后,去京城做官。」
白明卿微扬眉梢,对这个年幼少年的志向产生了一丝兴趣,他略带揶揄地勾起唇角,目光在唐薪的身上流连了一瞬,像是在评估他的潜力,也在思考这个请求背后的真正意义。
「做官?」白明卿语带调侃:「不是豫城,不接替你父亲的职?」
「小小豫城,怎比京都,天子脚下繁华?」毕竟,他本就属于皇城中人,本就该待在京都之中。
「好啊。」令人没有意料到的是,白明卿答应得如此之快。
「您答应了?」
「怎么?还是说,你更想去地下陪你父亲?」
唐薪将头抬得更高了:「不是…就是有些意外。」
今夜和他相逢是意外,他答应也是意外,以他对白明卿的了解,他从不做无用之事,而今夜大费周章地来到唐府,只为杀一个唐笑逍,这个举动他看不懂,也无法猜测背后的深意。
「三日后,到豫城以东三十里处的凉栈等我。」白明卿冷冷掷下这一句话后,剑光一闪,余下被唐薪带进来的家仆也尽数倒地。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离去,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抹带着寒意的背影,和这书房中的弥天血腥。
唐薪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离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房门猛然被推开,唐麓带着一众家仆闯了进来。刚跨入门槛,她便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失去了声息,地上的尸体和满布的血迹,恐怖的场景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她的眼睛。
「爹——!」唐麓的神情在一瞬间崩溃,惊恐和悲痛混杂在一起,她失声尖叫,继而扑到地上的尸体旁,泪水止不住地落下。那曾经庄重威严的父亲,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
「谁……谁干的……」
唐薪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视线凝聚在唐麓的身上,内心无声地起伏,
若说还没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唐薪或许对唐笑逍有一些父子之情,但在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后,在已经以白稷的身份过活一遭后,他的心底,只认定那未来的天下之主,白明卿为父,至于唐笑逍,此刻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胆小怯弱,无力自保的废物。
「阿姐,别哭了。」唐薪的眼中充溢着一丝不耐烦,和白明卿愈发地相像。
「薪儿……我们得进京,得进京告诉皇上!爹爹可是豫城知府,可是朝廷命官,陛下……陛下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一定会查出,是什么人杀了我们爹爹!」
「不行。」还没等唐麓说完,唐薪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唐麓泪眼汪汪,却疑惑于唐薪的陌生:「为何?难道薪儿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爹爹吗?!」
「不是的,阿姐。」唐薪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稚嫩神色,他轻轻抚摸着唐麓的肩膀宽慰:「爹爹是豫城知府,豫城是庆国以东重要的要塞,若是此刻我们都回京了,恐怕让贼人趁虚而入,豫城大乱……我想,可以先派人传书回京,等陛下收到信件后,一定会派人过来善后的。」
唐麓被巨大的血腥和悲伤冲击得六神无主,根本没心思去思考唐薪的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阿姐,我是爹唯一的儿子,一切有我,你放心。」唐薪真诚地说道。
「嗯……」唐麓不忍再看书房的惨状,她低伏在唐薪的怀里,抽泣起来。
唐薪则淡淡敛起了神情,开始打算起三日后的事情。
烈日高悬,似乎要把整个大地都烤透。
周僖一行人行至戈壁荒漠的入口,停下脚步,探索着前方的无垠黄沙。炙热的微风夹杂着细小的沙砾,拂过他们的脸庞,在肌肤上留下一丝粗糙的触感。
不远处,简陋的茶栈立于风中,飞舞的布幔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几盏陶制的茶壶与粗瓷茶碗散发着浓郁的茶香,无声地邀请着过路的旅人。行人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坐下,茶摊主人是个身形瘦削的老人,他面色黝黑,皮肤布满岁月的风霜,双目却炯炯有神。
茶栈四周是一片荒芜,只有偶尔掠过的沙蜥瞬间打破死寂。远处的天际线与荒凉的大地相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仿佛不知道在前方的旅程中会遇到什么。
「公主,喝水。」程颉走到周僖身侧,向她递出了水,而周僖仿佛还在生程颉的气,不予理会,眼尖的柔奴见状,立刻接过水来,甜甜地说道:「公主,喝口水吧。」
「柔奴,你先下去。」周僖说道。
柔奴看了程颉一眼,又看了周僖一眼,然后乖巧地离开了。
此刻夙寒霖和铁青衣正在茶栈中休整和办理入住,茶栈外的茶摊,便只剩下了周僖和程颉两人。
「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周僖率先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荒漠戈壁入口的天色实在不怎么好,让人心情也十分烦躁。
程颉垂下头,良久后,沉声回答道:「抱歉,我嘴笨。」
周僖眉峰紧蹙,愤怒极了,猛地站起身来,似乎打算远离这让她愤怒的源头。
程颉伸出手,迅速而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只是轻轻握着,却让人感受到安全的暖流:「别走。」他的话,正传递着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我不该逃避,不该当懦夫,哪一日在豫城的客栈,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生气。」程颉的声音低沉而恳切,混着一种无法轻易忽视的坚定。
周僖微微愣住,原本抬起的脚步也被这份温柔的阻力所制止。手腕上传来的温暖,逐渐化解了心中的怒焰,她的目光不由得与程颉相接:「程颉,你爱我吗?」
「爱。」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怎能不爱?从前,他将对她的情感隐秘藏下,在上上世他亲眼看见她死在自已怀里时,才彻底看清楚了自已的情感,他爱周僖,远胜过自已的性命,却总是小心翼翼地怕她受伤。
「若是如此……往后不要再逃避了。」周僖柔声地说道。
「你不怕我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