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木窗,斜洒在客栈内简朴的房内,阳光柔和,带着一丝微凉的晨意,洒在床榻上的白色被褥上,仿佛洗去了昨夜发生过的一切。
程颉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里透着一丝还未散去的困倦,鼻息间悠然掠过女子发间淡淡的清香。他低下头来,周僖正依偎在他的怀中,细密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轻巧而美丽。
她昨夜卸下了所有防备与顾虑,彻底信任地将自已交付于他。
薄被滑落,露出周僖瘦削的肩头和白皙的肌肤,程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替她将滑落的被角拉回,动作格外小心,生怕惊醒她。
「我都做了些什么……」程颉喃喃而叹。他做的是大逆不道,天诛人杀的举动,尤其是,这事后竟有微微的餍足和窃喜,然后才是无尽的愧疚。
窗外的鸟鸣声若隐若现,晨风掀起窗纱的一角,吹进一缕清新凉意,她的柔软与温热正在他掌心蔓延,昨夜纠缠过的情意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如细丝般缠绕于两人之间,不可分割,牵情丝已解,可他也犯下了不可弥补的滔天大错。
他低叹一声,目光在少女的眉眼间逗留了片刻,尔后将手伸向榻侧的佩剑上。
便是这细微又敏感的声响,惊醒了周僖。
她的浑身仍然微微酸疼,但一睁眼,便看见了骇人的场景——程颉拿着剑,又要自残。
「你……做什么?」
他一愣,又为吵醒她感到抱歉,然后低下头,再没了往日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微臣犯下不可弥补之错,愿自断左掌以向殿下赎罪。」
「是吗——断了左掌后,你还能继续上沙场吗?」
程颉顿了顿,认真地点了点头:「右手还可握剑,大抵可以。」
周僖微微蹙起了黛眉,侧过身将滑落的衣物轻轻拉起,手指微颤,显露出一丝内心的复杂情绪。
突然,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周僖掌心微红,力道不轻,只留下那清脆的声音在房内久久回荡。
「懦夫!」 周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愤怒和失望,但也隐约地透露出深藏的心疼与痛楚:「你只会寻死和自伤吗?」眼神如利刃一般刺向程颉,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懦弱与逃避剥开,暴露在她面前。
这一切,是她自已选择的,在这个礼教还不曾完全崩溃的世道上,她能够毫不犹豫地贡献自已,但救下的那个人呢?选择了逃避的方式。
「程颉,我救你,不是让你动手伤自已。」
「您应当怪罪我。」程颉的语气仍然淡淡的,仿佛在求得一个理所应当的责备。
「对,应当怪罪你——但我选择什么样的怪罪方法,你,无权左右。」周僖一步步向他走近,清澈的眼眸中一如既往地坚定:「故而,在我想好之前,你的手要留着,你的命,也要留着。」
「微臣承担不起殿下的厚爱。」
「厚爱……么?」周僖的眼眸淡了一淡:「你放心,就算昨夜躺在这里的是铁青衣,我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仿佛是嗔怨恨他的不知好歹,周僖整理好了最后一件衣物后,便不想在程颉的身边多加逗留了:「今日是出发的日子了罢,我有个人要去见,午后,我们自行在城门汇合罢,夙寒霖那儿,就劳烦程将军去知会一声了。」
她此刻叫他程将军,而不是程颉,她生气且恼怒了。
周僖气冲冲地走出房门的时候,恰好和倚靠在边上,随意拿着剑的铁青衣打了个照面,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话,但周僖此刻,没什么心情和铁青衣闲谈。
「去哪儿?」铁青衣开口叫住了周僖。
周僖只是停下了脚步,没有正面看铁青衣:「唐府。唐麓算是我出宫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快要走了,我想与她说一声。」
言毕,便转身留下清瘦颀长的背影。
铁青衣复看向屋内,此刻程颉正皱着眉头,烦闷地将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下。
「若是不会说话,往后便将嘴闭起来。」铁青衣冷声地警告了屋内人一句,随后迅速地跟上了周僖。
程颉心中五味杂陈,愧疚、怅然、愤懑交织着侵蚀他平日的冷静。周僖那满含失望和愤怒的眼神仍然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散,仿佛一把刺入他内心的刃,让他再无法回避自已的懦弱与逃避。
他在意她的看法,为她的失望而感到痛心,可那份自责与无力却如影随形,将他的心情压得愈加沉重。
「她是对的,我不该再逃避。」程颉自语道。
周僖步伐急促地踏出客栈的门,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未尽的怒意和几分痛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阿僖。」
她的身形微微一僵,那声熟悉的称呼如同一块石子投入她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铁青衣:「怎么竟学起那人对我的称呼了?」
铁青衣一身简洁的衣装立于晨光中,面具下的目光沉稳而深邃,他迈步靠近,轻声道:「不行吗?」
周僖片刻后才低声回应道:「自然可以。」铁青衣的反应可比程颉好得多。
铁青衣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一字一顿:「你适才在程颉房中说的话,是真的?」
「哪一句?」周僖不好意思地装傻。
「就算昨夜躺在这里的是铁青衣,你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铁青衣丝毫不避讳,又朝着周僖迈进了几步。
于他而言,程颉退一步,他便迈进一步,他从不会像程颉一样顾虑太多。
周僖侧过头,两颊之间微微泛起了可爱的红晕:「呃…算是真的罢。」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不用跟着我了,凭我的武功,整个豫城还没有人能够伤得了我。」
「你行你的,不用顾虑我。」铁青衣不愿让步:「以防万一,你身侧需有个人守着。」
「好罢。」周僖点了点头,这时候,远处传来柔奴的哭声,周僖低声说道:「不好……」
眼瞧着那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哭唧唧地跑来:「公主!!您昨夜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