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楼主想要什么?」比起白明卿的里外不一,周僖反而更喜欢夙寒霖这样坦荡的人,只是到底是首次见面的人,还需得保留一定的戒备心才行。
「我唤夙寒霖,小帝姬可记住了?」夙寒霖仍然深深地看着周僖,似在轻蔑地挑战着世俗的规范,唇畔的笑,既是挑衅也像是游戏:「很简单,一夜春宵。」
饶是周僖再如何不通世事,也知道夙寒霖的意思。
「你找死。」先按捺不住的是程颉,本就怒极的他此刻毫不吝啬地将厌恶和咒怨表现得淋漓尽致。对他而言,今日宁可和夙寒霖同归于尽,也不愿意让旁人染指周僖半分,手中的剑鞘好不容易合上,却又亮了相,周围再一次归于紧张的氛围之中。
铁青衣则于一侧一哂,似乎在嘲弄夙寒霖提的要求。
「我可不愿。」周僖只当夙寒霖的话是顽笑,摇了摇头:「我既为南庆国的帝姬,高官厚禄,金银珠宝,皆能许诺于你,相比之下,这一夜春宵,可不值什么。」
「高官厚禄,束缚自由,要来何用?金玉楼日进斗金,这等俗物,自也不缺,怎与得同小帝姬共处一室相比?」夙寒霖的语气极其孟浪,但能够肯定一点的是,若是此时此刻周僖点头,那他必定会说到做到。
「若我不同意呢?」周僖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夙寒霖的朱色身影,显得十分的突兀。
「那便可惜……今日做不成这交易了。」夙寒霖连连摇首,他紧握着手中的玉杯,杯中的琼浆闪着诱人的光泽,随着轻笑声悄然飘然而起。
「做不成便做不成罢,天地之大,总能寻到第二个金玉楼,买到我想要的消息。」周僖倒是十分坦然,回首对着身后的程颉和铁青衣说道:「走罢,我们便不打扰楼主做生意了。」
夙寒霖却未曾挽留,缓缓回了座位上,微微一笑,酒杯中的琼浆似乎也因他的气息而泛起波澜,仿佛这一刻纵然是在众人之间,却也只属于他一人:「小帝姬若是改变主意,可随时来金玉楼寻在下。」
出楼门的时候,三个人形色各异。
「实则我在想,区区一个金玉楼——难不成能抗衡朝廷?」周僖略有些不解:「大不了,将那夙寒霖绑了,去牢狱里,打到他说为止!」
「只怕是难。南帝虽掌南处,却力不及江湖势力。朝廷与江湖,素来二分,互不干涉,我在疆地戍守之时,虽听闻过金玉楼之名,却不曾打探到此地所属的江湖势力,贸然动人,严重些,只怕会引起朝堂动荡。」铁青衣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犀利地指出了周僖话中的不妥之处。
「我不知这其中缘由,罢了……再想办法吧。」周僖的神情看起来有一些落寞。
「你二人先走,我有私事要处理一下。」程颉定定地站在金玉楼的门口,手中怀抱着剑,身形挺拔却冷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颉。」周僖可太了解他了:「你想回去同夙寒霖打架对不对?」
程颉没有否认,而是以片刻的沉默来代替。
「跟我回去,我们再想办法。」周僖说完,怀中稳当当地落了一物,那是程颉从未离身的黑色佩剑,剑柄处绣着不知名的漂亮纹路,还带着他的余温,若不是有些功夫的人,只怕是接不住这等的佩剑,再有,就是程颉对她的信任。
「我不与他打,剑给你。」程颉从不撒谎,也表达了自已的决心:「你们在客栈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而后消失不见,留下周僖和铁青衣面面相觑。
「走吧,表兄。」
「我去牵马。」铁青衣说道。
「不必,夜色挺好的,这儿离客栈也不远,不如就走回去,沿途看看景?」
铁青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周僖建议的可行性,但并未考虑得太久,就点头同意,以短短一个字回答:「行。」
豫城的夜比起南庆皇都的夜,多了一分宁静与祥和。星辰悄然闪烁,映照着古城街道上幽蓝,街上临琅的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玲珑剔透的玉饰、彩绘的陶器,各种香料的瓶罐散发出诱人的气味。
随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走过,摊主热情的呼叫声此起彼伏,介绍着每一件货物,夜风中飘荡着悠扬的人声,伴着路人的笑谈与争论,将周僖和铁青衣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表兄,在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摘下你的面具吗?」
那面具覆在铁青衣的面容上,此刻正借着月光泛着银色的光泽,美轮美奂,大抵是因为铁青衣本就是个俊美之人,只可惜,他的脸上缺少了像夙寒霖一样的笑意,可又怎能指望一个常在边境之人活得同常人一样呢?
「没必要。」嗬,好生简短又有力的回答。
「有必要。」周僖轻轻一笑:「我想看。」
「你为何想看?」
「刚被那金玉楼楼主戏耍了一番,心中愁郁难解,从前在皇宫中我曾经听太医院的老大夫说过,愁郁难解,容易生病。」周僖似是故意地往最坏处说:「表兄生得俊美,我瞧了,心中便舒畅,便少了几分忧虑与病痛,你说,是不是有必要?」
实则,周僖并不是言语无羁之人,大抵是受了夙寒霖的一些影响,加上经过和铁青衣互救之后,同他更加亲近了几分,也舍得,并有胆量来同他说这些话了。
铁青衣的表情本是从容的,但当周僖的调笑之言滑入耳际,那一刻,仿佛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涌上心头。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刃,尔后在一瞬之间跨步上前,宛若山岳般的身躯带来无可抗拒的压迫感,其手臂稳若磐石,步履坚定地引导她进入了就近的一个巷子的深处。
月光被巷子两侧的高墙遮挡,只留下斑驳的光点在地面上跳跃。
铁青衣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周翼身后的墙面,将她困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那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眼神此刻却多了些难以言状般的激情。
他俯下身,靠近她,声音低沉:「我可不似程少将军一样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