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我送到村口,我便让他们回去了。
我一人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不知逛了多久,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天边渐渐隐去的太阳光告诉着我,该回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村中小路旁零零散散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忽然,一片白从我眼前划过,紧接着那一片片白似接力般的争先而落。
路灯下,白雪构建着纯白色的童话,我在树下不知徘徊了多久。雪停了,思念还在继续。
雪是来自天空的花瓣,落满枝头,冰封了浪漫。每场雪的尽头亦是光明,但爱上一场雪,是泥土的宿命......
……
正月初七
今天我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我便骑着电动车顶着冷风出了门,来到沈姨家的超市,买了些纸币、元宝,我便来到了距离村子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小村子,因为今天,是爷爷奶奶的忌日。
我永远忘不了爷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有不舍,似乎还有些抱歉。
我的父亲染上赌瘾后,爷爷奶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妈妈的离去,更是让爷爷恨不得将他的皮活剥了。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爷爷奶奶出门去寻找不知又去了哪个赌场的父亲,路太滑,奶奶失足掉进了一口井,爷爷他慌忙地跑到一旁的公路上求救,却被一辆失控的小货车撞到,被撞的全身没一处骨头是好的......奶奶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没了气。
我赶到医院时,爷爷身上插满了管子,听见我的声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拉住我的手,说话时嘴唇不动,声音就好像从肺部发出的一样。
“孩子......爷爷对不起你......”这是爷爷临终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便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时的我太过幼小,不明白死亡的含义,不明白爷爷的手为何突然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我,不明白他的眼睛为何闭上便没有再睁开,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何进了那个木箱子,便再也没有出来。
后来长大一些,我才明白,死亡,就意味着一个人永远永远永远的消失,任凭你如何找寻,任凭你翻遍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不会再出现。
我在一处小破宅院前停住,破败的墙头以及落满灰尘的木门,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它的孤独。
我站在门外,朝里望去,院子中那颗核桃树依旧挺拔,上面还挂着那个在我童年记忆里带给我无数欢乐的秋千,那些日子,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我摸了摸口袋,面色忽变,竟忘了带钥匙。于是这扇木门便将我隔绝在外,里面关着的,是我已经死去的童年。
我只得无奈的离开,等下次再来时,再清理杂草吧,如果我不再来,那就让这些草肆意生长吧。
来到一座矮山脚下,我提上东西,朝半山腰走去。
来到墓碑处,我将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的积雪以及杂草处理干净,点燃三支香,朝前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又将那些纸钱元宝点燃。
“爷爷奶奶,十三年了,小平又来看你们了......爷爷奶奶,得空的话,来梦里看看我吧,没空的话也没关系,过些时日,小平去看望你们,希望到时候您二老不要怪罪,小平不孝,断了咱祝家的香火......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小平做牛做马去赎今生犯下的罪。。”
说话间,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感性,心情稍微一有点波动,眼泪便忍不住落下。记忆中的我,从未如此过。
我在墓碑前坐了许久,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了,等我死后,不知谁还能记得这里埋葬着两位劳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我的父亲或许记得,但我并不觉得他会来这里,我的记忆里,这十三年以来,他仅仅来过两三回。
离开时我一步三回头,土堆后方的一株老树,光秃秃的枝干被风吹得来回晃动,我似乎看到了两位迟暮的老人朝着我轻轻地挥手。
夜色笼罩,我躺在床上,额头不断冒着冷汗,身体中传来的万虫噬骨般得疼痛令我难以入睡。
近日以来,我已经可以很明显得感觉到自已的身体正在一步一步垮掉,夜里经常痛到难以入眠。
只有靠着安眠药以及止痛片,才得以勉强睡去。
我从枕头下掏出两瓶药,倒出几粒塞进嘴里,艰难的躺下,不大会,身体的疼痛感逐渐消失,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
这一觉我睡了一个对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下午三点,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谁啊?”
“小平,是我,你费叔。”
“费叔?您找我啥事?”
“晚上有空没,村里饭店,喝点,叔顺便问你些事儿。”
我大概猜得到他的目的,于是我便答应了下来。
起床刷牙洗脸,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之后,时间也来到了五点半,天色暗了下来,我穿上外套,前往饭店。
刚一进门,便看到了角落里在独自发呆的费叔。
“小平!快来!”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我的到来。
我来到他对面缓缓坐下,他拿起酒瓶给我倒了满满一杯。
“费叔您别给我倒那么多,我现在喝不了酒。”
“没关系,能喝多少算多少,不怕浪费。”
我轻轻点头。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您找我来是因为小风吧?”
费叔轻叹一声,点点头。
“没错,我们都知道小风跟你最要好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把你找来,想向你取取经。”
“那您想取哪本经?”
“小风他到底喜欢什么?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他还是不肯接受我,一见到我就躲呢?”费叔满脸愁容。
“费叔,我问你,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费叔沉默片刻,“为了什么......因为我喜欢你沈姨,我想对她们娘俩好,陈哥走得早,我不忍心她一介女子整日整日得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那么辛苦。”
“那您的心态需要改变一下了,您不要将注意力放在小风能不能接受你这件事上。小风这孩子懂事,陈叔在他心中的位置永远不可能被人替代,而他还小,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你的出现,在他心里他会认为你是要取代他的父亲。”
“那我该怎么做?”
“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说到底,小风他并不是讨厌你,你对她们娘俩的帮助,和你的心意,我相信小风是能感受的到的,等他越来越大,我相信他能明白,你的目的,是接替他的父亲,而不是取代他的父亲。”
费叔点点头,沉默片刻,举起酒杯示意,我与他轻轻对碰,费叔一口将杯中酒闷了下去,而我只是轻轻抿了一口。
我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费叔便开口道——
“小平,咱再来说说你,那天在超市门口时,你旁边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小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