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差人八百里加急的口谕抵达江宁府,钦差叶尼和知府朱国治接到鳌拜的口谕,一刻也不敢耽搁遂马上拟定奏疏上报朝廷。
当奏疏呈上御前,索尼于朝堂之上高声诵读:“微臣叶尼、朱国治跪伏御前,恭拜吾皇。顺治十八年二月初四,江宁府金圣叹、周江等一百二十一人竟敢聚于文庙哭诉,且大肆喧闹江宁府,更纠集上千乌合之众,妄图造反!其罪当诛!尤其周江等一十八人,竟与海寇相互勾结,暗通郑成功,妄图倾覆江宁府,实乃罪大恶极,当立刻斩立决!其余一百零三人,流放即可。”
鳌拜听到奏疏后说道:“启禀皇上,此一百零三人亦需绞刑,决不能有漏网之鱼,以免危害大清。”索尼点点头表示同意,康熙皇上听到鳌拜要杀一百二十一人时,心头一震。当皇上要杀这么多人吗?他也没敢过问,于是点头说道:“索尼同意了,那就照鳌拜的意思办。”
不几日皇上的圣旨抵达江宁府,朱万通匆匆赶往城门外告示张贴处,定睛观瞧:倪用宾、沈琅、顾伟业、张韩、来献琪、丁观生、朱时若、朱章培、周江、徐玠、叶琪、薛尔张、姚刚、丁澜、金圣叹、王仲儒、唐尧冶、冯郅等人,无论首从,皆立决处斩,妻室仆从家财悉数充公,其余一百零三位则处以绞刑,妻眷免入官流放。于顺治十八年七月十三日立秋午时,在南京三山街执刑。任维初并无过失,理应免议复用。
朱万通心中窃喜,此计既成,从今往后便可与表妹终日厮守,又因告发有功,兴许叔父朱国治会赏赐我一部分周家的财产。
江宁城百姓见到圣旨,一口气要杀江宁士子一百二十一人,皆痛哭流涕奔走相告,士子是最受人们尊敬的,他们为了百姓的税粮,不禁豁出生命,真是可悲、可叹、更可怜呐!
此时消息传到了金圣叹的儿子家中,两个儿子抱头痛哭,但他们被入官之前,还可以探望父亲一次,于是二人带上酒菜,去江宁牢狱之中探望父亲。
"金圣叹,起来!你家人来看你了!"狱卒扯着嗓子喊道。这些天来,士子们的家眷络绎不绝地前来探监,一个个都是哭哭啼啼的,搞得狱卒心烦意乱。
听到声音,金圣叹立刻从牢房角落里站起身来。他远远望去,只见门口站着自已的两个儿子,他们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金圣叹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吾生而向死,潇洒此生赴黄泉路。梨儿、莲儿啊,莫要悲伤过度,待我离去之后,只愿江宁府再无战乱纷扰,百姓安居乐业便好。"
两兄弟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说:"父亲大人,请恕孩儿不孝之罪。今日特备薄酒一壶,还望父亲大人满饮此杯。"说完,他们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摆满了美味佳肴和香醇美酒。
金圣叹缓缓接过酒杯,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二子,感慨万千。他先举起一杯酒,轻抿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慢慢踱出三步,缓缓说道:"我出一联,尔等试对之。上联曰:莲子心中苦。"语罢,他仰头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整个牢房一片寂静,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金圣叹的两个儿子应对下联。
两人泪如雨下,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对仗工整、韵律和谐,只顾着抱头痛哭。金圣叹看到这一幕,却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紧接着举起第二杯酒,轻描淡写地吟出一句:“梨儿腹内酸。”语罢,又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再度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莲儿听到父亲如此不合时宜的话语,心中不禁有些气恼,嘟囔道:“父亲您真是好兴致啊!眼看着大祸就要降临到咱们头上了,您还有心思拿我们哥俩寻开心。”
金圣叹转头看向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慈爱与无奈,但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梨儿、莲儿,莫要责怪爹爹。这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如果想要获得公平待遇,就唯有奋发图强,不断进取才行。你们的爹爹我虽说在江宁府也算小有名气,可终究未能给老百姓谋福祉,更无法替家里排忧解难,实在有愧于你们呐……”
梨儿说道:“父亲,若有来世,儿依然要做您的好儿子。”说罢三人皆痛哭流涕。
金圣叹哭罢,遂说:“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周江心中一直充满疑惑,究竟是何人指使张氏前来谋害自已呢?直到此刻,当死刑的旨意传来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原来,这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那个朱万通在背后搞鬼,使得自已陷入如此绝境之中!然而令他困惑不解的是,自已曾经对朱万通可谓仁至义尽啊——不但赠予他丰厚的银两作为礼物,甚至还拜托他转交给朱国治一张银票。
思及至此,周江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似乎所有问题都找到了解答。
"狱卒大哥,请等一下!狱卒大哥,小人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向朱大人禀报,请您帮忙传达一下吧。"周江放低姿态,谦卑地恳求道。"哼,你一个即将赴死之人,能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呢?"狱卒冷漠地回应道。"狱卒大哥,只要您能把这话转达给朱大人知道,您肯定会从中受益匪浅的。而且,如果朱大人愿意和我谈一谈,您完全可以在旁边偷听就好啦。"周江继续讨好地说道。
狱卒心里暗自琢磨着,觉得这样做似乎并不会给自已带来任何损失,便回应道:“好吧,你还真是个有胆量的人啊,算我佩服你!”随后,狱卒前往朱国治的房间转达消息,表示周江有重要事情请求会面。此刻的朱国治正处于志得意满之际,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周江充满好奇,想要听听他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语,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立刻带我去见他,快些带路吧。”
狱卒领着朱国治走向大牢,一路上那弥漫着恶臭、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朱国治忍不住连连打起喷嚏来。当他看到眼前的周江时,只见对方头发散乱不堪,面容憔悴且伤痕累累,这些惨状无疑都是拜自已所赐。朱国治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暗自庆幸和得意之情,然后轻声笑道:“周江啊,你找本官有何要事相告呢?”说完后,他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周江。
“朱大人,小的周江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周江双腿跪地,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朱国治扫了他一眼,语气缓慢地问:“哦?你有什么事情要报告给本官知晓?”
周江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凝视着朱国治的双眼,紧咬着牙关,愤恨不平地喊道:“大人啊,请您明察!这一切都是朱万通那个恶贼对我的污蔑陷害啊!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无非就是贪图我的家财万贯,更可恶的是,他还妄图迎娶我的爱妻!”
朱国治听闻此言,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思之中。见此情形,周江急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小人深知此案已然尘埃落定,已无翻盘之机。然而,小人心中仍有一团迷雾未解,恳请朱大人体恤即将赴死之人的心情,为我解惑一二!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请大人成全!”
朱国治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好吧,既然如此,你有何事不解,尽管问来。只要本官知晓其中内情,自会如实告知于你。”
周江深吸一口气,然后逐字逐句、郑重其事地问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曾经多次托朱万通前来拜见大人您,尤其是第二次,小人还交给他整整一万两的银票作为贽礼。不知道大人是否收到过这些东西呢?”说话间,周江的声音略微颤抖,似乎生怕朱国治没有听清自已所言。
朱国治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突然瞪大眼睛说道:“不对呀,朱万通第二次来的时候,可是拿着二百两银票,并说是你托他带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朱国治就已经恍然大悟。紧接着他又追问到:“那么第三次你托他给我带了多少银子呢?”周江满脸怒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回答道:“他告诉我大人您嫌弃送来的银子太少,不愿意帮忙,所以我迫不得已把老祖宗留给我们家的整整十万两银票全部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您,可谁知道这家伙拿到钱之后立刻骑上马朝着江宁府飞奔而去啊!”“什么?十万两银票?”朱国治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怒目圆睁,愤恨地吼道。
这个可恶至极的叛逆之徒,居然胆敢如此欺骗愚弄我,朱国治心中的怒火仿佛火山爆发一般无法遏制,熊熊燃烧。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焰,转身对着周江严肃地叮嘱道:“关于此事切记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我一定会让那个朱万通为自已所做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价!你检举揭发有功,你的家人,我自然也会妥善照顾好他们。”话音刚落,朱国治便带着满腔的怒火气冲冲地大步踏出牢房。
狱卒看着朱国治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惊又惧,十一万两银票,到了知府大人手中却仅有二百两而已。这朱万通的胆子也忒大了些,狱卒转头问周江:“你送了那么多钱,怪不得知府大人没有救你,原来是钱根本就没到知府大人的手中啊。”
周江嘿嘿一笑说道:“人间之事,世事难料阿!狱卒大哥,我若是你,定要先抓住朱万通,然后到知府大人那里邀功,岂不是美事一桩!”
周江一语惊醒梦中人,狱卒突然笑呵呵的,将自已的酒扔给周江说道:“喝吧,爷赏你的!”
顺治十八年七月十三日,阳光炽热地洒向大地,然而整个江宁府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一百二十一名士子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押出牢狱,他们面色苍白,神情憔悴,步伐沉重地迈向刑场。
沿途,无数的百姓聚集在道路两旁,他们默默注视着这些即将赴死的读书人。人群中不时传来低声叹息和哭泣声,仿佛在为这悲惨的一幕哀悼。江宁府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只为亲眼目睹这场悲剧的发生。
在刑场的中心,十八名重要案犯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之中有周江、金圣叹、朱时若等知名人士。这些人曾经以才华横溢著称,但如今却沦为阶下囚,面临着杀头的命运。
周江昂首挺胸,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似乎对死亡毫无畏惧。他心中或许还怀揣着未竟的理想和抱负,只是现实的残酷让他无处施展。
金圣叹则面带微笑,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他一生追求真理,或许此刻已找到内心的平静。而朱时若则满脸悲愤,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怨恨。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们举起手中的大刀,准备执行刑罚。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停滞不前。就在这时,一阵狂风骤然刮起,吹得众人衣襟翻飞。风中隐约传来阵阵呜咽之声,仿佛是那些冤死的士子在诉说着不平。
然而,无论怎样的抗争与呐喊,都无法改变这残酷的现实。刀光闪过,鲜血四溅,一颗颗头颅滚落地面,扬起一片尘土。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闭上双眼,不忍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江宁府的上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仿佛在为这无辜生命的逝去默哀。这场惨祸成为了历史的伤痛,永远铭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随后朱国治一声令下,一百零三条鲜活的生命便被绞死。衙役们像牵牲口一样,将这些罪犯带到刑场,用那冰冷的绳子紧紧勒住他们的脖子。须臾之间,这些人便踏上了黄泉路,与世长辞。围观的百姓悲痛欲绝,因为这些罪犯不仅是他们的亲人,更是拯救江宁府的善人啊!如今,善人蒙冤受屈,惨遭杀害,而坏人却逍遥法外。
江宁府这一日,新增了一百二十一名含冤而死的鬼魂。至此,金圣叹哭庙大案画上了句号。
朱万通正悠然自得地在家中品着香茗,翻阅着书籍,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朱公子,门外有客来访!”
他放下手中书卷,稍稍抬了抬头,问道:“哦?是何人前来拜访?可知其姓名及来意?”
家丁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话,那人并未透露自已的姓名,但属下观其神色,发现他身上散发着极强的戾气,想必定是非同小可之人。”
朱万通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何来头不小之人呢?”不过,他还是决定见见这位神秘访客。
“那就把他请进来吧,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说罢,朱万通重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然后稳稳地坐在书房中央,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不多时,那位访客便被带进了书房。朱万通定睛一看,只见此人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壮实,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威严与煞气。
“朱公子,好惬意啊!想必您喝的这壶茶乃是周府的顶级珍品吧!”来客毫不掩饰地盯着桌上的茶具,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
当朱万通听到"周江"这个名字时,心头不禁猛地一震。他强作镇定,对着家丁吩咐道:“给客人斟茶。”言毕,他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同时礼貌地说道:“阁下请坐!”
来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礼节,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椅上,顺手抓起茶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完全没有品味茶香的意思。
朱万通看着眼前的情景,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而是若无其事地接着问:“这茶的味道怎么样啊?”来者毫不掩饰地回答道:“嗯,这茶香气浓郁,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丝丝人血的味道呢!”
朱万通心想,这个人说话如此奇怪,肯定另有所图。于是他挥挥手让家丁们退下,然后亲自站起身来,对着来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您到底是何方高人啊?”
只见那人又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同样以作揖回礼,慢条斯理地说:“嘿嘿,小的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今天到这儿来只是想做笔买卖。” “哦?不知道这位好汉想要出售什么宝贝呢?可别忘了,我这儿可不是什么东西都会收的哟!”朱万通紧紧盯着对方,心里暗自嘀咕,自已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古怪离奇的人。
只听那个人粗声粗气地说:“哈哈,你的项上人头,可是能值整整十一万两银子呐!” 朱万通心头猛地一紧,难道此人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他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就凭我这颗脑袋,哪里值得上那么多钱呢?”
“朱万通,我就不卖关子了,知府大人已经将张氏据为已有,那十一万两银子他已经知晓,我这个消息可值得千两白银?”此人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豪横的说道。
朱万通心中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朱国治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你可有确凿证据?”那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哼,此事早已传遍整个江宁府,众人皆知。你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不过,一旦让朱国治知晓你得知了真相,不仅你那十一万两银票会落入他手中,就连你的项上人头恐怕也难保啊!”
朱万通听后,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不敢完全确定。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眼前这个神秘人道:“多谢大人提点,小弟感激不尽。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话音刚落,朱万通迅速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砚台的夹层,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恭敬地递到神秘人面前。
神秘人接过银票,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塞进怀里。接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漠地看着朱万通,语气平静地说:“你我本无交集,我只是贪图钱财而已,并不想取你性命。你若还想保住这条小命,最好立刻逃离这江宁府,越远越好!”说完,神秘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朱万通独自呆立在原地。
朱万通望着神秘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般结局。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正午时分,阳光正烈,朱万通匆匆收拾好行李,趁着无人察觉之际,悄悄离开了江宁府,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