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守在通道之外的虞三娘见喻长青出来,立刻单膝跪地,不敢看他此刻狼狈形容,低头道:“方才有人来传,殿主在练功室等您过去。”
喻长青垂眸扫了一眼她俯下去的脊背。
虞三娘脑后梳成一束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后颈两生花从衣领边缘露出一角,其下完整图案他曾见过差不多的,鲜艳夺目的花绽放在脑海中,喻长青此刻心里却毫无缘由地生出一股烦躁,萦绕不去。
他伸手紧了紧手上裹伤的方帕,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在我回来前,将里面清理出来。”
虞三娘连忙称“是”。
喻长青先回去换了身衣裳,脱下的白衣沾了不少灰尘和血迹,几乎掩盖了底色,他随手抛入边上一只小盆,才往练功室去。
身后灰黑不起眼的小盆,里面盛满了清亮的“水”,乍一看像个破旧的洗手盆。可当旧袍落进去,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沸腾起来,咕咚咕咚地冒气泡,空气中隐有“滋滋”声,似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
不消一刻,水回归平静时,盆中已是空无一物。
——
练功室中。
一方纵横十几米的石台立在中央,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池,离高台太远,底下水面黑洞洞,看不真切。
从洞门到石台,只有几根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作链接,也是唯一通道,若非有徒步飞檐走壁的绝技,谁来了都得从这儿过。
台上切磋进行到尾声。
喻长青来前新换的袍子基本算是白换了。
两人分开时,他身上各处破口见血的伤处多到数不胜数,具是蔓如丝缠绵之作。最凶险的当属他胸膛那处,自脖颈往下至腰间,衣物已经破开,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分为二,幸在点到为止。
却是伏魔手所害。
“不错,功夫有长进。”
夜阑君手腕一抖,蔓如丝瞬间回缠他腰间,“你《玉清经》的功法基本都已化用,伏魔手练到了第几层?”
喻长青:“第三层。”
“嗯。”夜阑君点头道,“要走火入魔了。”
《玉清经》名字听着好听,像个隐世修仙的绝世秘籍,其实不过是套二流武功心法。效果一般,弊病却显著。
比如练得越深越久,人就会愈发纵情狂意,简而言之,容易练出神经病。
加上伏魔手,堪称效果绝佳,在走向疯癫的道路上事半功倍。
喻长青深知其中道理,当即单膝跪地,低头道:“求殿主救命!”
高台底下黑暗中的水面似乎并不平静,有什么东西游动,撩拨起幽幽水声。夜阑君笑道:“当然不会不管你。要说起来……此事还要怪我,当初在传授你伏魔手时没有问清,事先并不知你已经先学过了《玉清经》。”
喻长青垂下脑袋,看不清神情,“承蒙殿主垂青。”
“哎,现在说后悔也晚了。我便还是像之前一般,为你梳理丹田内力。”夜阑君话音一落,俯身扣住他脉门,另一手抵上他腹部丹田位置。
内力从这两处灌入,滋味并不好受。四下窜流的内息同夜阑君在江湖上的名声一样霸道,喻长青顿时脸色一白。
丹田和经脉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都是命门,绝不叫他人轻易拿捏。
然而喻长青没有反抗,顺势撤了内劲,让那流过来的内力可以顺利在经脉中游走,梳理内息。
良久,夜阑君才收回手。
“由我出手调息毕竟只是暂时的办法,非是长久之计。”他站起身,理了袖袍覆地一面灰烬,“长青,你自幼在蛊毒一术上颇有天分,如今可有什么办法了?”
喻长青道:“未曾。”
“是吗?也该上点心……我听说你手里又有新蛊养成了?”
夜阑君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洞门走,飞身跃至空中,足尖仅在锁链上轻轻一点,人已到了那头,喻长青忙跟从上前。
路上见到他们的守卫都停下行礼,夜阑君只随意点头,领着喻长青往空楼去。
空楼作为夜阑君平日办事的地方,却实在不像个正经的磨墨写字的书房。
楼中不仅一点不“空”,反而满当当——布置极为精美华丽,四下陈列的皆是古董字画,穷极奢靡,夜阑君坐在这样的富贵迷人中丝毫不显劣,而是相得益彰。
他说:“过来。”
喻长青走到桌案前,见素白宣纸上落了两个字——“牵丝”。
便是为那蛊取的名字了。
夜阑君一路听喻长青说了其最近观得的进展效果,又说了自已的不解:“……他种蛊已有多时,前一阵重伤未愈,该是气血两虚,内息浮动难捱躁郁。今日我放血诱发,效果却并不理想。”
“许是他内力深你太多。”夜阑君想了想,“哈,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瞎猜的……‘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解答吧。”
写完两字的功夫,夜阑君口中专业的人便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夜阑君搁下笔,抬首冲来人挑眉一笑。
喻长青万万不敢如此“不客气”,当即抱拳施了一礼:“王爷。”
进来之人绫罗绸缎金冠帽,比夜阑君这个主人还要衬这一屋子贵气。他进了空楼,如入自家大堂,果真毫不客气地先让屁股寻到满意的椅子,坐下了,才施施然开口:“嗯。”
算是一视同仁地应了两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