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狭窄板间里,不时就传出男人的粗喘,和一两道哭声,隔着厚重的东西被捂得细碎,猫似的微弱。
院里涂脂抹粉的老妈妈听着这动静,蹙了蹙两条褪色的秋娘眉,对屋里那喜欢小少年的老变态暗自啐了一口,眼不见心不烦,到旁边屋里数钱去了。
等她出来,板间里早已没了动静。
老妈妈只道事情已经结束,那人走了,便慢慢走进屋里要把地方收拾出来。
这世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们这地方也接待了不少有特殊癖好的“贵客”,像这位这样又指定要干净的(人),又非要在这种阴湿脏乱的地方要的,倒是独一份。
独一份的变态。
也就看在钱的面子上,不然……谁让别人会投胎呢?
板间逼仄,从门口就能一眼望到床。今日倒没看见上面的惨状,因为帐子被放下来了。直到老妈妈走到床榻边,也没听到里面传出一点哼唧声,连呼吸都听不到。
“那老贼不会又把人玩死了吧?”老妈妈心想。
绑架还带抛尸,这活就亏本了,下次这位要不加钱,他的活儿可就没人再会接了。
老妈妈心中暗自想着,伸手撩开床帐。
“啊!!!”
床上哪是什么伤着的少年,而是被剁成几块的男人!!
新鲜流出的血覆盖床单上干涸的血迹,老妈妈惊叫一声连忙压住,转身吐出来。
傅秋宵扛着肩上一长条不知名的蚕茧,在胡同里转了好几转,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发现,只能尽量往远离那儿的方向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人。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撩骚的狗贼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到暗娼门嫖妓不说,居然还“下单”!瞧上了不知是哪家带出来的小公子,直接花大价钱把人绑到这里来。
肩上这小孩伤得不轻,还得出去找大夫。
傅秋宵心中着急,在巷里愈发昏头转向,偶尔碰见几个过路的人也只偷偷避开,因扛着人不敢上去问路。
他眼见着又一个人走过,纠结着要不要先把人放下,把路问了。
纠结一会儿,那人也已走远。傅秋宵叹了口气,空着的肩头却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惊得汗毛倒竖,这人什么来头?凑得这么近,他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当即回身,拔剑欲刺,却不料身后之人动作更快。
傅秋宵腕上一痛,出鞘两寸的不知寒又落回鞘中,磕出“叮”的一声。
放弃拔剑,傅秋宵抬手一掌,先向那人肩头劈去。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记“沧浪掌”与三年前关汜城中那一面,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岁月将它打磨得有了气候,不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来人嘴角微挑,侧身闪避,掌风呼啸而过,与他身相离不过寸许,傅秋宵却已瞅准空当抽出不知寒,没有任何花哨动作,直横削过去。
对方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矮身就地一滚。剑锋从他头顶掠过,仍只相差寸许。
他这一下是真冷汗下来了。
傅秋宵另一只手还拥着人,只一手出剑,转眼已过十余招,那人却除了甫一照面按下他的剑之外再没出手,只是闪避,双手都背负身后。
他身形变换不快,却往往能在剑身擦近之时险而又险地避开。
傅秋宵在这憋屈的打法中眉头一皱。
肩上扛着的人不稳,就要从侧边滚落下来,他慌忙去接,没注意小腿被扫到,身体失衡,登时往前扑倒。
好险没来个“颜面扫地”。
身上压着的重担却是一轻,也没滚落他处,而是稳稳落入对面之人手上。
傅秋宵以为是被方才那里赶来的人捉住,心里几番波折变换,还是认了倒霉。面上却没认,抬头怒视来人,打算再打番嘴仗。
那人却没看他。
傅秋宵趴在地上,抬头向上看。蓝天死死压在巷子的墙头之上小半截,视觉中一身藏青色利落短打的人,个头却还高出那墙头一线。
他拎着手里的蚕茧晃了晃,好像是质感不对,他微微一顿,伸手拨开布料,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啊??”
那人有点懵,难以置信地掀开看了一眼,又火速非礼勿视地合上。他指尖在那少年鼻下试探了一下,感觉出还有气,才屈尊纡贵似的垂眸扫了他一眼。
嘲笑道:“地上凉快吗?”
一句话撩得傅秋宵心火比早晨还旺——若不是此人耍了半天的猴,突然来了个出其不意的扫堂腿,他犯得着在这儿用颜面擦地吗?
傅秋宵面皮薄,藏不住事,心头火气沿着脖子漫到脸上,气成了个大花脸,从地上一个跟斗翻身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多看了他两眼。
“还给我。”傅秋宵言简意赅道。
他猜想此人同那边不是一伙,不然对方有此等功夫,也不会任他带人跑出去这么久,却不知他此刻半路劫道又是何意。
“谁抢到就是谁的……你不是也是抢来的吗?凭什么要我还给你?”对面之人微微一笑,平淡无奇的脸在笑意下居然显露出几分生动,就是话太欠,多生动都像在找死。
傅秋宵蹙眉,冷声道:“泼皮无赖!”
“嗯呢。”
那人受用般点点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蚕茧,转头又道:“我看你挺要紧这人……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跟这人的渊源,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傅秋宵一愣,张口就打算信口开河,乱说一气。
那人却伸出一个手指,打断他,笑了笑道:“想好再说。”
“要是我知道你在骗我……”
他说到这儿就止住了声,手指曲下又收了回去,笑意盎然地等他开口。
傅秋宵认定对方是在威胁他,大意就是:乱说就要把他一分为二。
这趁火打劫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