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折玉猛得回过头。
一个戴兔子面具的少女站在他身侧高一截的石台上。
她裙衫之外又披了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比一边撑着她站高的男子穿着厚重许多,像团镶金戴玉的毛球,咋咋呼呼地继续道:“师父~她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到水月湖去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我要为姐姐疯狂打call!!”
男子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什么,少女又欢呼起来,兴奋地撑着男子的手从石台跳下来。周折玉便看清了那男子面貌。
他容貌俊美无铸,看上去与周折玉差不多大,却周身气质更沉稳,像藏着的一把出鞘即斩的利刃,只一瞬就察觉到周折玉的视线,目光如炬,刺探过来。
见周折玉没有威胁,便弯眼一笑示意打扰了,少女顺着他目光看过来,后知后觉知晓自已声音太大,捂住嘴也冲周折玉笑,含糊说着:“抱歉抱歉,是不是影响你观感了……”
周折玉慢慢摇摇头。看着两人离开,少女还回头冲他摆手。
裴诀呢???
周折玉突然想起来,环顾四周,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开,所以裴诀在哪??
我那么大一个小裴呢???
周折玉急得原地转了个圈,逮着一个路过的人就问:“你有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袍,戴着个狐狸面具的年轻人吗?就比我矮一点,差不多这么高……”
问过人都说“没看见”。
周折玉担心他或许就是离开一会儿,还会回来,担心错过又不敢走远。转身不小心撞到一个行人,脸上的面具“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不好意思……”
周折玉说着,准备蹲下身去捡,一只清瘦的手比他更先拾起,虎口有一粒小痣。
同样戴着简易面具覆面的少年,低着头,把东西递给周折玉,转身欲走。周折玉鬼使神差地拦了他一下,“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红色衣袍的年轻人?就长得很好看……”
少年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往旁边的一条路指。
周折玉连忙道谢,少年顿了顿,转身没进人群中。
沿着少年指的这条路走,不过片刻,便见到站在树下等着的人。
裴诀拢着袖袍站得笔直,面上的狐狸面具已经摘下来,拎在手里,这样的动作与他站立的姿态截然相反,显得很随意。
原来距离这么近。周折玉刚还跟个傻子似的,搁那儿原地傻驴拉磨瞎转悠。
“裴述白!”
裴诀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折玉跑过来。
摇了摇手里的面具给周折玉扇风,悠悠问道:“花魁好看吗?”
“挺好看的……你没看见吗?”周折玉被扇得脸上凉丝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伸手按住裴诀动作。
“你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诀:“……”
“你怎么不知道?你在那儿看热闹看得正起劲,我就是被人推走卖了你恐怕也不知道。”
周折玉“啊”了一声,心想谁会这么big胆,想重开吗?
嘴上却说:“哎呀哎呀,都怪我,我下次找根腰带把你栓身上,谁都挤不走,好不好?”
裴诀:“……”
裴诀默了默,问道:“你把脑子落人堆了?”
没丢,但是也差不多。
周折玉站那听老乡唠了好久的嗑,有点精神上的微醺。
那些以为已经很久远,成为上辈子的事的记忆,在耳边听见的如此朴素无华的冲浪网梗中,如开闸的洪水。周折玉偶尔想起之前早起上学的事,都感觉不真实,像是在做梦。梦见自已在二十一世纪当三好学生,刻苦学习还勤俭持家,披星戴月高考完,就被车创死了。
原来不是梦。
果然不是梦。
周折玉挺高兴的,这种高兴,在见到等在树下的裴诀时有了个质变。
周折玉乐呵呵地感觉整个人现在都在呼呼往上冒傻劲。
他一本正经点点头,道:“有可能,怎么办?!我们两个加起来可就你一颗脑子了,快快快,快想想,我们现在去哪儿玩??”
往城南一直走,热闹好像都落在后头,路过的风声都轻言细语,就在周折玉快要怀疑裴诀是不是要把他带去卖掉,以报之前相忘的仇时,路边的行人又逐渐多起来。
“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出手?这里的人看着不大有钱,能卖出去吗?”
裴诀轻哼一声,“哪个普通人家养得起你?顿顿要吃三碗白饭。”
“到了。”
眼前是潺潺流动的河水,河面飘荡的荷花灯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流向远方,汇成一条闪烁的、流动的光带。
“放灯吗?”裴诀问他。
“放灯?”
裴诀走向河边卖河灯的小贩,买了两盏荷花灯,递给周折玉一盏。
手里的河灯做工并不十分精致,周折玉心想若是到水月湖那边去买,样式一定更精巧,为何要到这么远的地方买来放呢?
裴诀找那小贩借了纸签和笔墨,细心写下几个字,卷了纸塞到灯内,又将纸笔递到周折玉面前,“写一个?”
“写什么?”
周折玉心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那儿中元节才放河灯”。
“随便写什么都行。身体安康?父母平安?升官发财?……”裴诀随口道。
周折玉笑了一声,“你写的什么?升官发财?”
裴诀语气颇轻快地“嗯”。
周折玉乐了,“哎,你真写的升官发财啊?让我看看,愿望这么朴素的吗?你们武安侯府的院子你觉得还不够大啊?哈哈——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都不在意这种身外之物呢。”
裴诀笑而不语,看周折玉往纸签上落字。
写了个“天天开心”。
塞好纸卷,两人到河边将花灯轻轻放到水面。
河水两岸大多都是年轻人,衣着朴素,瞧着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许是已经离开了城中心,这边住的大多的平民人家。
不用太担心碰见熟人,因此两人都没戴面具。
裴诀一身水红色云纹锦衣,他极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河面上粼粼的波光晃在他的衣袍与脸颊上,如若目光追随的焦点。
周折玉以前听别人说,再好看的人天天看,看久了也就那样。
不过周折玉认为,裴诀应当是比“再好看”还要好看的人,因为他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比昨天模糊的记忆里,更清晰地好看。
如果周折玉的感知不是客观公正的。
那、难不成这就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