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诀走到小厨房门口，馄饨正好出锅。
空气中都浸满了幸福的香气，手里这一碗滚烫的绉纱馄饨，仿佛能驱散冬日清晨的寒冷，足以慰贴人心。
馄饨和虾饺端上桌。虾饺一人一屉，馄饨也一人一碗。
馄饨皮薄如蝉翼，馅心酥而不烂，嫩而松泡，周折玉囫囵含了一整个在嘴里，烫得直哈气，吹出来的气息都绕成白雾，和着碗里笼里的热气氤氲笼罩在木桌上。相比之下裴诀吃东西就斯文多了，坐有坐相，吃也有吃相，可能还讲究食不言。待他安静咽了嘴里的东西，才去挑蒸笼的虾饺，然后瞧见是只兔子。
平心而论，周折玉清晨赶工，捏出的小兔子真的很可爱，色泽洁白，晶莹剔透，微微透出里面馅的粉红色，两侧还点了眼睛。
周折玉做饭很有耐心，不仅学着要把味道做好，还会讲究外观，不过这些都不过是他过去为了哄院里小孩吃饭琢磨的。小孩儿就喜欢这种可爱的。
裴诀夹着看了一会儿，对面周折玉已经半屉都下到肚子里。
加了蔬菜的虾饺口感确实更丰富，一口咬下去，鲜美嫩滑中又添脆爽，好吃得不行。
“都快到除夕了，你们朝廷什么时候才放假？”周折玉咬了下筷子，含糊问道。
裴诀咽下嘴里的虾饺，才慢慢回答道：“快了，今日去就是最后收尾。”
“噢，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要是回来的话，晚饭吃炖鱼怎么样？”
周折玉吃完搁下筷，手臂交叠压在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看向对面。
裴诀一口将筷子夹着的虾饺咬掉一半，露出里面饱满的虾仁，“晚上宫中有宴，陛下生辰，恐怕……”
接受到幽怨的眼神，裴诀不慌不忙咬掉剩下半个。
“不过，差事午前应该就能完成。”
“中午吃吧。”
临近年关，街道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周折玉混迹在人堆，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浮玉在盛京的暗桩是一家卖胭脂的铺子，周折玉刚到盛京就到这儿来打了招呼，出了门就直奔这里，拿到自已要的东西。
拿到也没立马走，就站在边上看货柜的东西，跟店里的掌柜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
“大公子，我们按照您之前写的那张方子，将东西做出来了，您要看看吗？”
掌柜问着周折玉，神色中充斥着难掩的激动。
周折玉点了一下头，视线却没离开柜中的各色胭脂分毫，觉得有些颜色挺漂亮的，虽然用不上，但是好想要……
掌柜已亲自取来一个雕花锦盒，放到周折玉跟前，殷勤替他打开了。
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周折玉拿起盒子里的小方块，入手滑腻，比记忆里的东西要粗糙许多，不过它确实是一块香皂。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穿越人士，必须具有一些大家公知的技能，比如炼糖造纸制肥皂，背古诗配炸药，根据主角学文还是学理来看走哪条路。
周折玉会的不少，不过前些年妄想制霸武林，只专注学剑和练内功，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时间去搞。只有火药因为杀伤力大，周折玉兴趣冲冲搞了好一阵，结果也没辜负他的努力，那一阵他出任务都随身带着便携使用的东西，着实得意了好一会儿。
那劲儿过了又觉得没意思。
开始到处整顿浮玉散落的势力，重建暗桩。
香皂的方子就是这时候给出去的。这脂粉铺的掌柜姓林，单名一个渌字，原来不是浮玉的人，只因为得了周折玉一次恩惠，愿意替他在盛京盯着。林渌聪慧能干，能识文断字，又知情识趣，很对周折玉的胃口。
来自周折玉那个时代的东西，他见过、知道做法是一回事，但要做出来却是另外一件事。香皂的方子上，周折玉只写了原材料、需要的器皿、做法和用处，能做到这个程度着实不错。周折玉更在意另一点——他随口交代的东西，林渌用心去做了。
“这是我们成功做出来的第一批，试用过，效果真不错，比胰子洗得干净，味道也更好闻，用了一段时间，皮肤也变得更细腻了……”
周折玉摩挲着手中的小方块，听林渌说话。他说完效果，又开始说起制作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周折玉便酌情说了点认为可以改进的地方。
两人商量完，周折玉将香皂放回去，“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下次有空再来看改进后的东西。”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林渌。
“这是另一个方子，跟香皂东西差不多，做法有点小差别。唔，用来洗衣服更好。”
林渌收了方子，笑道：“这就走了？芸娘还念叨着要我请您到家里吃饭，她要亲自下厨给您张罗一桌好菜呢！”
周折玉扬唇一笑，“她身子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阿宝也会叫人了，不知道是像谁，嘴甜得很，把他抱着在门口玩，他对过路的人‘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叫得欢，也不怕生。”
林渌想起家里的妻儿，脸上的笑意都显得更温柔。
周折玉答应他下次来一定去他家尝芸娘的手艺，才脱身从店铺里出来，走前林渌还给了他一个小盒子。周折玉在回去打开时，才发现是他在店里看上的几种胭脂。
中午做的铁锅炖鱼两人都吃得不少，饭后在府里转悠消食。
府邸中有一片内湖，上面架了一条瘦长的乌木长廊，通向湖中心的小亭。
天没下雪，周折玉同裴诀在湖边慢慢走。
四周雪色苍茫，空中呵气成霜，两人从木廊走到湖心亭。
周折玉想起初中课本上的一篇课文，陶庵先生的《湖心亭看雪》，其中有一句：“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是写景的经典好句，也是大大小小考试中常考的古诗默写。那些曾在书中课本上读得的奇景，学生时代总抱怨“纸上得来终觉浅”，恨不能亲眼相见，还得全文背诵。
周折玉过去活得过于繁忙，要努力读书拿奖学金，还要放学回去照顾院里的弟弟妹妹，放假也没时间出去玩，只能安慰自已“世界就在那儿也不会跑，什么时候去看都行”，没想到闭眼前都没看成，死后反而以这样的方式有幸得一观。
果真是世事无常。
